“抒 情 时 代” 的 悲 剧
　　
　　 ——评米兰·昆德拉的《生活在别处》
　　 米兰·昆德拉的长篇小说《生活在别处》，可以当作“成长小说”来读。书中展示了年轻诗人雅罗米尔充满想象力及激情的一生，为我们塑造了一个堪称经典的艺术形象。
　　 在这部小说里，作家采用镶嵌式结构，通过细腻的心理刻画，和梦境、幻觉的穿插，通过隐喻、象征、反讽、黑色幽默等手法的运用，着意描绘出了雅罗米尔的灵魂和肉体寄存于其中的三个世界。第一个世界就是他的内心世界。由于他天生的艺术家气质，他的内心是敏感的、矛盾的、复杂的、立体的、甚至狂乱的，自尊与自卑，叛逆与驯服，勇敢与怯懦，梦想与幻灭，光荣与耻辱，激情与消沉，勇敢与懦弱，困惑与澄澈，等等，随时都在他的这一世界里潮起潮落。可以说他的内心世界里，随时都有暴风骤雨。第二个世界就是他的家庭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有畸形的母爱笼罩着。母爱无疑是高尚的、伟大的、无私的，但它的另一面却是自由的羁绊和束缚；再加之，他母亲对他的母爱里掺有她爱情失败后的“移情别恋”，就真成了他不能承受的生命之重了。他在梦里创造了泽维尔这个人物，无父无母、一无牵挂、一无羁绊的一个人物，作为他冲出家庭樊笼，勇敢地走向外部世界去冒险的替身。然而在这个梦里，他也暴露出了自身严重的“恋母情结”：渴望着能与比自己年龄大的女人成为情侣。可以说，在这个世界里，他既向外张望着，又想内留恋着。第三个世界，就是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正是“革命”激情横溢的“抒情时代”，他以自己诗人的激情投入了。既投入“革命”，也投入了爱情：在大学里做教授思想的监视者（其实不过是可耻的告密者）；在文艺圈子里，为统治者歌功颂德的同时，出于一己之私，与其他艺术家进行激烈的观念论争 ；在爱情生活里，在自己完全没有料想到的情况下，与红头发姑娘建立了肉体之爱……然而，外面的世界很无奈，正是“刽子手与诗人联合统治的时代”，他在理想带来的眩晕之中，告发了情人弟弟的所谓“叛国”阴谋，却将自己无辜的情人送入了监狱。可以说，他的“恶”不是道德意义上的，而纯然是人性意义上的。最终，他自己也死于一场微不足道的疾病——纯粹偶然的、毫无价值的、没有重量的毁灭，像命运和时代跟他开了一个玩笑。
　　 雅罗米尔的悲剧，无疑喻示着人类存在的悲剧：每个人都是潜在的“抒情诗人”，每个人都拥有激情——也可以说，每个人都不能少了激情。但是，一旦遇到了所谓的“抒情时代”，比如在中国发生的“文化大革命”，激情就会成为一种可怕的、毁灭性的力量。这是有关激情的悖论，也是人类存在的悖论。在这本书里，米兰·昆德拉除了让我们认识一系列人类存在的悖论外，又引领我们颠覆了诸如政治、历史、激情、诗歌等等一系列东西的惯常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