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
叶榆吹着响亮的口哨,驾着闪光的汽车,像一条银兔子在宇宙中飞腾,无视世界上的一切。看他的头吧:左晃右摇的,这一晃加一摇,便知他活得多逍遥;再来一个上甩下点,此一甩加一点,可知他过得多悠闲。——也许,他兴奋。
计峰扛着锄,在公路边踌躇向前,他的脑袋一定在想:老三咋还不是个带把子的呢?难道我就这么晦气。嗨!现在计划生育抓得紧,眼看那些计生专员们又要将手伸向自己干瘪的腰包了。这裤腰带勒得已经够紧的了,再紧得话,命都搭上了。——所以,他苦闷。
“砰!”走路的人被开车的人撞到了;“唧呀——唧——”车子刹住了车。
“您这个瞎子的种,没长眼睛么?没长眼睛怎么走路?”车里坐着的人说。
“您这个王八羔子,没长眼睛么?没长眼睛怎么开车?”车外躺着的人说。
叶榆打开车门下车了,肚子翘的极象个三胞胎孕妇。躺着他肚皮上的黑领带,懒洋洋地伸了伸慵筋。只见他红光满面,下巴成双。
“哎呀,这不是大猪头吗?”
“是啊,这不是小猴子吗?”
水獭般瘦小的计峰忙从地上爬起来,望着刚摘下墨镜的叶榆,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憨厚地笑着,两排紫牙无羞地裸露。
“您好,计峰。”他的嘴里蹿出一股红烧肉味,对方展开笑眉。
“叶榆,您好。”他的嘴里挤出一丝酸咸菜味,对方紧闭鼻膜。
一只嫩手勉强地握住了一只枯手,上下颤动两三秒。嫩手抽回时,枯手还在空中徜徉。
“您都开上洋车了啊,听说您在城里做了大老板,还买了房子!”枯手缩回。
“是啊,您也很让人高兴啊,听别人说您又得了一个千金小姐?”
“嗨——,甭提了。”计峰有些羞惭,在他心里,没有儿子是丢人的事。
“哦——,那就不提了。”叶榆接着问计峰:“您的腿不会有什么事吧?”
“没,俺们庄稼人,身子骨结实,不防事的。”
“没事就好。改天我到您家去,咱俩叙叙旧。”
“嘿嘿……我备上酒菜等您。”计峰显得很高兴。叶榆要到家里来,说明他还把自己当作是朋友。
“这是我的名片,以后家里有什么困难的地方尽管找我。”说这话时,叶榆拍了拍胸脯。
听叶榆这么一说,计峰兴奋起来了:“我最近真的是比较困难……”计峰在想:如果叶榆能借两万块,就万事大吉了。拿一半送给计生办的崔书记,兴许能讨个计划生育清单;另一半送给派出所的李书记,老三一定有个名正言顺的户口。想到这里时,他便吞吞吐吐地说了:“叶榆,我知道,您在外面发财了,俺想——跟您——借点……”
计峰忙用插到口袋里的手按响手机,随即以闪电的速度掏出手机。
“喂……啥事?……有这么急吗?……好,好,我马上就来!”
“计峰,我有急事先走了。改天上您家去,咱俩再聊。”
叶榆说完拍了拍计峰的肩,算是安慰。继而匆匆上车。车子被它放的屁冲出了老远。
计峰闻着“屁”,弯腰目送那个“放屁虫”,心说:到底是老板……计峰用嘴咂了咂“屁”的味道。
叶榆在车里闻了闻刚才与枯手握过的嫩手,耸了耸鼻子,抽出一张玫瑰香的手纸拧了拧。
计峰也闻了闻刚才与嫩手握过的枯手,扬了扬眉毛:上学时咋没发现他的手是香的呢?
放屁虫化为空气了。计峰觉得膝盖有“疼、痛”两只小虫在跳。卷起裤腿一看:
“哎哟,我的娘哩!咋淌血了呢?”
“娘哩”完后,便朝马路边一蹦一跳地去了。蹲下身来,他捏起一撮干黄土面摁在伤口上。不知何时,计峰的血被黄土吸干了。
残阳入山,遥远的天空上挂着五个又大又粗的数字——“2”字是红色的,“0000”也是红色的。一只孤鸟在暮色中盘旋,努力地寻找着食物,它那扇动的翅膀,一不小心把那五个数字裁剪得支离破碎。晚风响起,计峰在路旁伫立,点起一锅陈烟叶,啪嗒啪嗒地抽着。
霓虹初上,喧闹的县城成了一幅绚丽多彩的图画。叶榆的车在一个酒店下停下来,他的脑袋里出现了四个数字:“3”字是红色的,“000”也是红色的。今天晚上,他要做成一笔生意,需要这个数字。包厢的鱼缸里,一条锦色的鱼儿懒懒地呼吸着,似乎那充足的鱼料和氧气,已经让它沉醉不已。叶榆肚子里的红烧肉还未化完,今晚又上再添上一些。
悬殊的差距,是很难做成朋友了。
谢谢作者带给我的快乐!
问好柳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