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散文】母亲的痛
母亲的痛
傍晚,一下班,我就匆匆赶到中医院康复中心。因为忙,已经两日未去看望母亲了。走进病房,母亲却不在。病友说她出去散步了。一屁股坐在母亲的床上,打开手袋,拿出一本新买的《散文》读起来。
一个小时过去了,还不见母亲回来,我开始有些担心和急躁,不断地站到窗前向楼下望,只望到越来越浓的暮色。索性躺到床上,故作安静的样子,书却怎么也读不进去了。
母亲患的是椎间盘突出,去年初患,今年复发,腰腿俱痛,日益厉害,实在支持不住,才在我的诱迫下,住进医院。医生说不精心理疗,结果会瘫痪。母亲的病,都是这大半生累的。她出身在城市里一个干部家庭,很年轻时,回老家探亲途中,认识并决绝地嫁给了一贫如洗的父亲。农村有句俗话,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母亲嫁给了泥腿子,变成了吃苦耐劳的农村主妇。四十年里,她种过田,种过地,打过柴,修过路,挑过苦力,出门打过工,先后养育了三个儿女,带大了五个孙子孙女,这还不包括我那早夭的侄子。四十年的苦,长成了她骨头上一根巨大的刺。
几年前,父亲去世了,母亲搬到城里跟我住。由于妻子长期在外面工作,年近六旬的母亲,几乎承担了所有照料我和我儿子的责任,洗衣做饭、打扫卫生……我对母亲的照料却很少,经常能做的,就是尽量推掉无穷无尽的应酬,回家陪母亲说说话。父亲走后,寂寞是她最大的病。
因为工作的累,我也早早地患了颈椎病。每每涨痛之际,更能深切体会母亲的痛苦。很多晚上,母亲坐在沙发上,我坐在她怀前的地板上,母子俩一边看电视,一边说话。她用那双劳累一生的手,帮我捏捏酸痛不已的颈椎。然后我又爬到她身后,帮她捶捶背。但总体上,是她帮我捏得多,我帮她捶得少,永远是母亲付出多,我回报少……
脑子里像放电影,几十年光阴,历历在目。
天色已经全暗了,母亲还不见回来。我的心情,由焦急变为紧张。她这几天病情好转,也在医院呆乏了,会不会去附近亲戚家转转?随即打电话,问遍了同城而居的几位亲戚,都说没有去。我躺不住了。下楼,骑着自行车开始寻找。十字街、小广场、河滨路……几处母亲平时喜欢去的地方都找遍了,不见踪影。我的心,逐渐地提到了嗓门眼,就要蹦出来了。
一抓脑袋,忽然想到,母亲会不会去了另一家医院?她的干娘,我的干奶奶,80多岁了,前些天住进去的,开了刀,从体内取出5颗拇指大光亮的石头,以及一颗沧桑的胆。手术后,我们一家都去看过。我家在村子里单门独户,没有宗家,亲戚也少。大姑妈做姑娘时,在村子里认了干娘,母亲嫁来后,续了这门干亲,一续就是四十年。她与干娘,漫长的岁月里,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每次回乡下,都要买好吃的,去看望干娘。急匆匆赶到那家医院,只见干奶奶躺在床上,枯叶般的脸上,挂着笑。母亲来看她了,陪她说了好长时间的话,刚被她催走。
母亲啊,从自己的痛里,跑到她干娘的痛里,现在,又跑回到自己的痛里。八点了,还没吃饭的我,空腹里,装满了母亲的痛。
(2008年8月27日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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