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二次与鬼子打交道
　　
　　 1946年1月中旬，在大雪纷飞的冬天，我团奉命前往胶济铁路附近的张店，任务是堵住从张店向西去的三百多个小鬼子。
　　 1945年8月15日，日本天皇向世界爱好和平的人民投降。侵华日军宣布无条件投降，就地缴械。但是，济南的国民党反动派，把驻济南日军的最高长官扣押起来，令张店的三百多鬼子必须到济南向他们缴械投降，否则，日军驻济南的最高长官性命难保。因此，济南的日军最高长官每天都电令其下属，速到济南受降，以挽救他的小命。驻张店的小鬼子服从性很强，虽然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已有几个月了，却在国民党的压力下，拒不向我八路军投降。
　　 日本投降后，我鲁中军区主力部队迅速开往东北，去接受那里日军的投降。留下来的部队将区、县中队的武装临时组织起来，成立了一个独立团，收复鬼子占领的土地，接受鬼子缴械。住守张店的日军约三百余人，装备有山炮四门、掷弹筒十六个，弹药极其充分，据点也很坚固。我八路军独立团的力量与之相比，显得单薄，因此，不能与之硬打。于是，就在据点四周，把他们包围起来。
　　 1月20日，天下着大雪，气候恶劣。日军从张店顺着胶济铁路向西突围，走了两天到了普集火车站。我军十一团比日军早到了三个小时，命令日军停止前进，就地驻扎。日军只能乖乖地服从，并在日伪时期的据点里住下。给养由八路军提供。日军住下后，马上就布置了警戒，我军不能到他们驻地去，如果我们的人靠近他们时，他们就用石头打（鬼子接到投降命令后，是不能开枪的）。一连两天，我军与日军谈判，令其缴械，他们坚决不干。
　　 第三天上午，从济南方向开来一列火车，被我们两天前设置的障碍挡下来了。火车上是由美国、国民党和共产党组成的停战联合小组。美国代表下车来，向我军指挥员发问：“为什么在铁路上设置障碍？”张指导员答道：“前面据点里有未缴械的日军，为防其西窜，故而在此设障。”我方代表说：“按投降书规定，日军应就地缴械投降。”国民党代表却不同意，说：“此事应请示济南国民党政府。”我方代表拒理力争。美方代表说：“你们国共两党不要争了，这批武器由盟国代收缴保存。”这时，担任警戒任务的我三排战士，听到由美方代收缴，肺都气炸了，全排战士高喊：“不行，不行，一定要就地缴械！”美方代表怕我们不让他们走，赶紧爬上火车。我方代表打了个手势，我们把障碍拆掉后，火车向青岛方向开去了。
　　 被堵截的日军，小林部士气低落，但是为了保住长官的性命，他们铁了心要去济南向国民党缴械投降。但是普集周围被我八路军围着，打又不能打，走又脱不了身。在小林部队长身边有个张翻译，是东北人，猜透了小林的心思，给小林献策：“我们现在要顺利出走并救出长官，唯一的办法就是交出一部份武器给八路军，回济南后，就说是给八路打了一仗，丢失了一些武器。”小林队长沉思片刻，同意了张翻译的意见，并派张翻译与八路军谈判。
　　 张翻译是什么人？他的父亲是伪满政权的要员，鬼子入关后，通过其姐夫——山东省伪保安旅旅长的关系，在小林部里谋了个翻译的职位，死心塌地地投靠了日本人。日本投降后，张翻译惶惶不可终日。去年年底，张翻译接到他姐夫的一封信，信上说姐夫当上了国民党的上校团长，人马还是原保安旅的人，改编为国民党九十六军的一个团。张翻译大喜过望，以为有了退路，顿时来了精神。于是，更加殷勤地为小林献计献策，没被围时，多次劝说小林不要把武器交给八路军，想今后到国民党那里邀功，被围后，又想出来这条脱身之计，交出一部份武器，以求逃命。
　　 张翻译来到八路军指挥所，将小林的意思向彭团长转达了。团首长让张翻译先回去等回音，三小时后再作答。随后，团首长召开会议，分析了敌我力量，如果以我军一个独立团的兵力，吃掉近四百名装备有精良武器的鬼子，难度很大。虽说投降协议是让鬼子就地投降，但是，美国与国民党是穿一条裤子的，在胶济铁路以西五公里外的龙山，住有原伪军，现改头换面，成为国民党的九十六军的一个团，拖下去，情况可能有变，对我们不利。最后，团首长决定让日军派代表前来谈判。张翻译官转达了日军代表的意见，愿意交出两门山地炮，五十枝步枪，二十辆车的弹药。我们的代表表示，交出的武器少了，需增加。日军同意再增加十辆车的弹药，并要求我军在他们走后，对天鸣枪，掩人耳目，到了济南好交差。当天晚上九点，我军代表二十余人到日军驻地完成了武器交接。在进行武器交接前，为防止日军变卦，我连在普集西面的道路两侧隐蔽起来，作好了消灭他们的准备。小日本也怕我们变卦，把好吃的东西，如啤酒和罐头之类的，让士兵全吃了；大头皮鞋脱下来，不要了，换上轻便的胶鞋；能扔的东西都扔了，把部队分成三股，轻装出发。近百人的鬼子端着三八大盖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中间走的是山炮和弹药，压阵的还是步兵。看来他们也作好了一旦走不了，就与我们血拼一场的准备。按照谈判的约定，日军是完全按照我们指定的路线撤走的。我们也按约定，对天放了几枪，放了十几串鞭炮，甩了八颗手榴弹。
　　 天亮以后，我们清理鬼子的住地，见院子里面，满地都扔的是东西，乱七八糟的，甚至还有六辆车的弹药没能拉走。看来鬼子也是逃命要紧，慌乱之中，拉下了这六车弹药。进一步搜查时，发现还有鬼子兵，军区派江翻译向日本兵喊话，小日本作了回答，说他们是病号和勤杂人员，不愿走了。我们把他们集中在一起，一数，有十五个鬼子，八个日本娘们儿。在吃饭的桌子旁有一个死人，江翻译问小林的伙夫，回答说，死者是张翻译官，是被小林毒死的。因为张翻译知道的事情太多，向八路缴械的事如果让上司知道，小林的性命就难保。于是，张翻译就被杀人灭口了，这个民族败类，最后得到了他应得的下场。
　　 我们把二十几个日本人带到普集火车站。如果东面来了火车，就让他们去济南；如果西面来了火车，就让他们去青岛。总而言之，这些包袱我们是不会要的。
　　 这次截击鬼子，虽然未能全部截下来，但是，任务还是完成的比较漂亮。我们的战士扛起了三八大盖，拉着两门山炮，用日本大洋马拉着车辆，在雪地里轻松地行军，准备迎接新的战斗。
　　
　　 第九章鲁南雪海之战
　　
　　 1946年11月，大雪纷飞，为阻击国民党军队对我华东野战军指挥机关所在地，鲁南大门——临沂城的进攻，部队在冰天雪地里日夜兼程，开赴前线。这天下午四点，我们部队在临沂城周围的村子集结，六点钟就要投入战斗。从做饭到吃饭，最多就是两小时。由于我们是轻装上阵，每个战士只背了一个面袋，没有炊事锅，做饭的炊具就成了大问题。我们班在一老乡家的草堆里找到一口锅和一个盆，大家忙着生火做饭。战士小陈烙饼烙得正欢，转身时，一不小心，将瓦盆碰下桌子，“叭”的一声，盆被摔成了几瓣。老乡不在家，我们未经主人的同意就拿来用，现在又摔坏了，这下大家可着急了。正在大家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班长想出了一个主意，决定给老乡留点钱作为赔偿，并留下一张字条向老乡道歉。战士张强写了字条：
　　 “敬爱的老乡：
　　 我们执行任务时，借你家炊具做饭，你不在家。我们不小心打烂了你家的面盆，很对不起。我军有纪律，要维护‘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特写此条并留下五角钱，请你回来后，自己买一个盆，请原谅。
　　 此条
　　 中国人民解放军九支二十五分队
　　 一九四六年十一月五日”
　　 集合号吹响了，部队紧急出发，投入战斗。经过两天一夜的激战，歼灭敌人两个团和一个旅部，俘敌数千人，肃清了临沂周围的残敌，构筑工事，严阵以待，准备给予来犯之敌以迎头痛击，坚守鲁南大门，保卫临沂。
　　 1946年12月，天寒地冻，鹅毛大雪下个不停，气温降到30℃以下。国民党整编二十六师、五十一师、敌第二快速纵队和炮兵五团共四余万人，在徐州以北，临沂以南地区同时向我临沂进攻，鲁南战役由此展开。
　　 我人民解放军，首先将沂蒙山分支大青山脚下的敌人炮兵阵地拔掉了，缴获了十几门大炮，车辆，骡马，以及不计其数的炮弹。紧接着，战士们又冒着鹅毛大雪，踩着没膝的积雪，把敌二十六师一个旅围困有台子塘。台子塘的战斗打了两天一夜，打得很艰苦。敌人动用了催泪弹、燃烧弹，甚至毒气弹，企图凭借美式装备，把人民解放军吞掉。但是，我人民解放军战士不怕苦，不怕死，猛打猛冲，杀入敌阵，与敌人展开了巷战，将敌人分割包围。我军战士凭借炸药包和手雷，炸得敌人昏头转向，敌人就这样，在一阵阵爆炸声中，一股一股地消灭了。这次战斗，全歼敌一个旅部，一千余人，缴获大量武器弹药。我军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就说我们岱崮连，伤亡也很严重，战前有一百二十余人，战斗结束时，全连只留下四十余人了。
　　 我军有不怕牺牲，连续作战的作风，紧接着又在峰县县城，将二十六师师部和第二纵队的残部团团包围起来。。
　　 这是一次大兵团作战，新四军有两个纵队也参战了，负责打徐州方向来的援军。我鲁南、鲁中八路军负责攻打峰县县城。鲁南部队攻打南门，鲁中部队主攻东门。主攻命令未下之前，整个攻击部队在没膝的雪中隐蔽着。我们三排也参加了主攻东门的突击队，我排找了个避风的位置，伏卧在雪地上，等候总攻命令的下达。守城的敌军不间断地向城外胡乱打枪打炮，有些炮弹在我们隐蔽处爆炸，弹片横飞。我突然觉得冻僵了的右脚有点儿痛，一看，血从棉裤的弹洞里流了出来。这是我第二次负伤。轻伤不下火线，我照样参加了战斗，这是八路军战士的自觉行为。
　　 总攻开始了，我们用大炮向东门进行了猛烈的轰击，城门被轰开了一个大洞，我们排迅速突进东城门内，鲁南兄弟部队也占领了南门。两路人马向城内纵深发展。敌城内指挥系统完全被打乱了，守敌乱作一团，竟相逃命。敌二十六师师长马励武，也乘坐坦克向西门外突围，结果，在西门外两公里处，被我新四军的战友们活捉了。城内还有三辆坦克象无头的苍蝇，在大街上冲来冲去。我们攻入城内的部队与敌坦克在大街上，狭路相逢，我排用土制的汽油瓶，投向前面的坦克，坦克着火，熊熊熊燃烧起来，从坦克里面钻出两个人，一人高高举着双手，另一人则跳下坦克，拔腿就往巷子里跑，我一扣扳机，把逃跑的那个敌人打伤了，其余坦克里的敌人都乖乖地投了降。不一个小时，城里的敌人就全部消灭光了。我们排还找到敌人的物资供应站，敌指挥机关就设在这里，这时敌人已经跑光了，留下了好多好吃的东西，罐头、饼干……，反正好多，堆在那里，象一座小山。我说：“同志们，把干粮袋倒干净，再把敌人给我们准备的美国货装满。”我们先吃牛肉罐头，再吃猪肉罐头，最后还喝些汽水。战友们都说，蒋介石这个运输大队长当的也还可以。
　　 在另外一个大屋里，敌人的电台、收音机摆在桌子上。我们当时那是什么玩意儿，只见机器的灯亮着，我怀着好奇的心，摆弄了几下，突然听到我们解放区军民最熟悉，最喜欢的秧歌舞曲，亲切得很，接着听到陕北人民广播电台在念，《告前线将士书》，说今天是1947年元旦节，祝贺大家新年快乐……，在新的一年里取得更大的胜利。这时师部派人来接管电台，我们带着战利品撤出城外，过一个胜利的元旦节去了。
　　
　　 第十章参加莱芜战役的记忆
　　
　　 1947年春，我华东野战军在徐州以北摆开阵势，准备与国民党军在鲁南会战。当时，我军把部队调到鲁南，敌人乘我军南调之机，驻济南的国民党李仙洲部七万余人向我鲁中地区进犯。我华不野战军在陈毅和粟裕首长的指挥下，布置了以部份兵力阻滞南线之敌，而大部队则翻山越岭，日夜兼程，行军两天两夜，返回鲁中。要求我鲁中军区四、九师要插到李仙洲部背后去，担任阻击北面增援之敌。
　　 这是一次很艰苦的行军，要抄近路才能按时赶到指定地点，所谓近路，就羊肠小道，而且，要翻越一座又一座高山。寒风凛凛，大雪纷飞，山上的积雪达一尺多深。为了抢时间，争速度，战士们不怕寒风吹，不顾山路陡，把枪往怀里一抱，坐在雪地上，象滚雪球一样就往山下滑下去了。行军速度由此加快了几倍。团、师首长都很满意。
　　 经过一天两夜的急行军，我第四、第九师按首长的命令，提前半天到达指定地点。我们上午八点多钟在博山到莱芜公路南面休息，按师部命令作好下午投入战斗的准备。这时，敌人才发现我军主力已出现在他身后。李仙洲慌了手脚，急电驻博山的国民党第七十三军一个师，驰援莱芜城。我鲁中军区第四、第九师早已等待多时了，在莱芜东北，给予援敌以迎头痛击。俘虏敌军2500余人，毙伤敌人1500余人，缴获大量武器弹药，莱芜战役首战告捷。
　　 战斗结束后，上级指定我团在小王庄休息待命，同时，按排警卫连负责对空射击，防范敌机的突袭。全村有二十多户人家，各营、连都分布在庄子周围露营，每个单位的炊事员在庄内老百姓家里做饭。对莱芜城发起总攻的时间在八点。国民党驾着鬼子交给他的“小红头”飞机，从早上开始，轮番在莱芜周围地区低空飞行，扫射。警卫连的战士用刚缴获的加拿大轻机枪对空打了一上午，子弹消耗的不少，飞机却没有打下一架来。我们连与警卫连挨在一起，找个借口，就跑到警卫连防空射击阵地去看他们打飞机。阵地上，几挺机枪不停地喷着火舌，弹壳不断地跳出来，满地铺了厚厚的一层。这时，黄二春来接班了，他说，他们打了半天，也没有战果，看我的。黄二春平时爱说大话，爱耍小聪明，好胜心强，于是，大家都叫他“黄二吹”。这时，又有一批飞机在我们驻地周围盘旋，扫射。其中有三架飞得很低，只见黄二吹扣动扳机，哒哒哒哒一通猛扫，有战士喊，打中了！只见一架飞机机头冒烟了，黄二吹跟踪射击，敌机机尾也冒烟了，接着，这架飞机向东南方向栽了下去。在场的战士们吹声雷动，都喊：“打得好，打得好！”警卫连副连长说：“黄二吹，他打飞机不是吹，应报团部给他记功！”
　　 当时，我才十几岁，好奇心强，朝着被打下来的敌机飞跑过去，大约跑了十华里，才见到敌机起火燃烧着，又走了一段路，来到被打下的飞机跟前，飞机已全部烧坏。再说敌机飞行员，飞机一着火，就跳伞了，正好落在抬担架的民兵队伍里，被民兵活捉了。我回到驻地，大家正争着抢“战地小报”，我班老牛抢到一张，他不识字，叫我念给他听，我接过读到：“战地小报，团党委传令嘉奖，警卫连战士黄二春同志击落敌机一架，授战斗英雄称号，记大功一次，希望黄二春同志戒骄戒躁，争取更大的胜利。”大家听到此，热烈鼓掌祝贺。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