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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逝水流年*散文』记忆中的春天夏天以及冬天


作者:白淮斌 秀才,2761.9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938发表时间:2012-06-11 15:20:11

我的家乡坐落在渭北旱塬上的一个沟凹里,门前有一条由南向北流淌的小河。人是背靠土崖住着的,坡上是漫山遍野的刺槐树林。
  
   [春天]
   在寒风料峭的时候,崖背上的迎春花开了。嫩黄的花儿,映入眼帘。对于飘落的雪花和刺骨的寒风,没有丝毫的畏惧。
   母亲把我揽在怀里,用手抚摸着我的头,看着昏暗朦胧的天空说:下过这一场,春天就要来了。我就成天爬在土炕上,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盼望着雪过天晴。等不及了,就用手拉着母亲的衣角说:娘,天怎么还不放晴。
   母亲就笑:傻孩子,急啥?天一定会晴的,春天总会来的。
   说来也怪,春天说来就来了。首先是河两岸的柳条冒出了嫩嫩的芽儿。坡上零散的桃花开了,在丫丫叉叉的树枝中间,显得格外惹眼。
   大人们下地干活,剩下我们孩子,就满世界地疯跑。被大人骂得紧了,就三五个一起,提上笼子,在绿油油的麦田剜草。
   田里的播娘蒿、荠荠菜、麦和苹等,那时候没有除草剂,地里的杂草确实很多。我们在坡上塬下的麦田里溜达,看见草了,就弯腰挖一棵。等到日头西斜的时候,草笼子早都满了。
   实在没有事情可做了,就在地上挖一个拳头大的坑,拿一个鸡蛋大的石头,两个人一组,站在十米开外,往小坑里扔石头。如果哪个人扔不进去,就给扔进去的一把草。如果两个人都扔进去了,谁也不给谁给。我们管这种游戏叫丢草窝。有时候会输个笼子底儿朝天。
   这时候就撅起嘴,抬头看着太阳像个火红的圆球,在西边的山梁上晃悠了一下,就落下去了。村庄,田野,逐渐地变得模糊起来,夜幕降临了。
   回到家,已是掌灯时分。母亲坐在昏暗的煤油灯下纺线,父亲坐在土炕吧嗒吧嗒地抽旱烟,浓浓的烟雾顺着窑洞壁弥漫开来。
   看见我提着空笼子,没精打采地进得门来。父亲就怒气冲冲地问:你剜的草哩。我吞吞吐吐,找不出合适的言辞来辩解。父亲就在炕沿上磕了磕烟锅,脱鞋准备收拾我。这时候,母亲就赶忙站起身来,把父亲隔到一边。
   你做啥呀?动不动就发驴脾气。母亲就把父亲推搡到土炕上。给我端出热腾腾的饭来。我也就吸里呼噜地猛吃一通,对父亲的责骂充耳不闻。
   等到风和日丽的时候,走到河滩。折一根柳条,拿在手里一扭,然后折断,把里头芯子抽出来,洁白洁白的。放在嘴里一啧,有一股很甜腻的味道,那时候水果糖很少,特别留恋那一种味道。再把扭出来的皮子用刀子割齐,做成柳笛,拿在手里郑重其事地说:喇叭不响笛子响,咯吱吱响。然后放在嘴里吹,柳笛便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孩子们脸上也便是满意的笑容。
   不知不觉,树上已经长满嫩绿的叶子。
   杏子花开了,我们便爬上山坡,在杏花里剥杏子吃。等到杏子长到大拇指大的时候,已经吃完了,杏树枝头已经没有了几颗杏子。
   大人们说,绿杏子吃多了会感冒发烧,土话方言就叫放牛。可孩子们谁管这个事情,偶尔有个头疼脑热,也就抵抗过去了。
   哪像现在的人金贵,动不动就挂吊钟,打液体。
   槐树花开的时候,漫山遍野都是,散发出芬芳甜美的味道。我便上到土坡上,摘一笼子槐树花。母亲倒在案板上拣净,放在锅里,撒上点白面,然后烧火闷,做成槐花闷饭。或者烙成槐花馍馍,味道香甜可口。在那个瓜菜代的年代,起码能吃饱肚子,让人觉得比过年还开心。
  
   [夏天]
   早晨还光屁股在被窝里趴着,就听见三叔在门前的场子上大声呐喊:
   精屁眼,打板板,牛屎窝里晒暖暖。
   我就赶忙从被窝里爬出来,往门前的场子上跑。
   三叔套着牲口,拉着碌柱光场。人常说:碌柱后面是夏天。
   三叔的孩子比我小一岁,小名叫牛牛。一直跟在三叔的碌柱后面晃荡。冷不防被一泡牛屎给滑到了,绊了个四脚朝天,哇哇地大声哭。
   三叔就幸灾乐祸地放声大笑:白牛牛,起来早,一泡牛屎来滑到。
   场光完以后,气温也一天天高了起来,田野里的麦子也变成了黄灿灿的一片。
   孩子怕热,就背过大人,泥鳅一般一个个溜到河滩,跑到水里。
   在沙滩上挖一个脸盆大的坑,里边汩汩的渗出水来,水清澈见底。
   孩子们就脱光衣服,拿上笼子,扑腾到水里。站在满是水草的河边,把笼子放到水里,逆水在水草里向前一刮,就会捞上活蹦乱跳的小鱼。然后,上得岸来,把小鱼倒在挖好的水坑里。
   太阳已经升得老高,毒辣辣地照耀着大地。常言道,立夏遍地生火。热,成了夏天留在记忆中的唯一东西。
   我们在河里玩累了,就上岸来,趴在水坑边,看无忧无虑的鱼儿在水坑中游弋。它们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处境的危险,和孩子们的恶作剧给他们带来的灭顶之灾。
   孩子们热了,就在河水里扑腾一下。如此周而复始地往复了几次,鱼儿便在水里不游动了,白白的肚皮露出了水面,鱼儿都死了,一个没有剩下。
   大伙都觉得晦气,失落。好端端的鱼儿,怎么会死呢?真有点不可思议。
   现在回想起来,孩子的残忍也是年幼无知,纯属一种天性的恶作剧。
   如今你如果跟着我夏天回一趟老家,看一眼家乡的小河,你就会觉得是惨不忍睹:河床里几乎没有生物,水也变得乌黑恶臭,河岸上的柳树也干枯死亡了。上游的工业区都把污水排放在了小河里,明朗的天空,清澈的活水,欢快的鱼儿,已经永远地定格在我们的记忆中。
   夏天,有一个很重要的节日,就是五月端午。
   现在气候变得飘忽不定,过五月端午的时候,麦子还有黄。
   我记着小时候过五月端午,麦子已经黄透了,那时候没有收割机,全凭人割。算黄虫不停地叫唤:算黄算割,算黄算割。
   门前的场上,插上了防火,防盗,防事故的牌子,在大缸里盛满了水。
   三夏大忙季节,家里是没有闲人的。孩子们跟在地里拾麦穗。队里规定,拾一斤麦穗三分钱。一个收黄天过了,也能挣个三两块钱。
   等到割完麦子,第一场雨落下。我家门前土槐树上的铃铛就会响起来,父亲就对我说:去,领你拾麦子的钱吧。父亲是生产队长,说的话当然没错。
   我就飞也似的跑出门,来到队委会办公室的门前。熙熙嚷嚷的,大家伙都来了。我排上队以后,就焦急等待。等着会计叫名字,出纳发钱。
   领上几块钱,攥在手心,心理面怦怦直跳。拿回家交给母亲,母亲脸上露出舒心的微笑。孩子大了,能挣钱了,真不简单。父亲照旧一锅一锅地抽老旱烟,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如今的孩子是很少参加地里劳动的,那些陈年旧事他们也不愿意听。现在的孩子是好吃懒做一族,除了伸手要钱,很少考虑钱是怎样来的。
   夏天在我的记忆中是很短暂的,地里的活路很多。碾场,种玉米,浇地。那年月很少风调雨顺,浇地是农活里不可缺少的项目。那时候讲天大旱,人大干。铁?头,二斤半,一挖挖到水晶殿,龙王见了直打颤,浇水浇水,我照办。那是一个人定胜天的年代,主席说得好:与天斗,与地斗,其乐无穷。
  
   [冬天]
   如今,一个冬季都不冷,各种资料介绍说,地球变暖了,这确实是个不争的事实。那漫天飞舞的雪花在渭北旱塬上,乃至八百秦川也都很难见到了。所以在这个咋寒还暖的冬季,我就在脑海中搜寻记忆中的冬天。
   冬季好像很漫长,天灰蒙蒙的,西北风吹到人脸上像刀子割一般。三伯家的堂兄是我们兄弟当中的老大,他领我们兄弟几个,背上背篼,每人拿一个八号铁丝做的12个齿的大耙子,在崖顶的荒坡上蒌干枯配了的茅草。坡上洋槐树林的落叶早都被大人利用劳动之余蒌光了,或烧火做饭,或喂土炕。等学校放寒假的时候,坡上已经成了光秃秃的一片,裸露的树枝丫丫叉叉地暴露在天幕之下,遭受寒风的洗礼。我们把大耙子放在茅草上,人骑到上面,拉着在茅草上来回转圈,干枯的茅草就爬上了耙子,蒌满大耙子,我们就掏下来,放到背篼里去,如此反复,背篼就满了。然后就用脚踩,踩到离背篼口大概一尺左右就把背篼放倒,把最后搂来的茅草摆平码好,塞到背篼口,还美其名曰:把背篼旋起来了。这样折腾整整一个下午,我们才浩浩荡荡地抬着柴回家。我记着,背篼很重,压得人肩膀酸疼酸疼,实在撑不住了,就把大耙子的木把从裤裆中间塞过去,把背篼底支起来,人用手抬住耙子,拉在地上,咣当当地往前溜,这样压力就能缓解一点。
   一个冬季就这样天天熬着,实在满山遍野的没处弄柴禾了。小孩子们就聚在一起“斗鸡”,就是几个孩子分成两组,用手提住裤管,把一只脚抱起来,一只腿跳着用腿膝盖碰对方,谁先倒地就算失败。这样成天弄得浑身是土,跟个泥母猪一样,也会把裤裆扯烂。害得母亲在昏暗的煤油灯下,每天晚上缝裤裆。母亲有时也会很生气的说:我就该不缝了,烂裤裆穿去。其实,母亲就是嘴硬心软。
   这时,父亲就抚摸着我的头,嘴里念叨:你说你这孩子,咋就这么费事呢?说完就装上一锅旱烟,“吧嗒”“吧嗒”地抽,弄得整个房间里烟雾缭绕。
   看着父亲悠闲抽烟,我就支楞起脑袋问:爸爸,天怎么就不下雪哩?
   父亲“哈哈”大笑说,睡吧,睡一觉,明早起来天就下雪了。
   说来也真的奇怪,第二天早上起来,大地便成了银装素裹的一片,漫山遍野的雪白得耀眼,让人觉得这个世界都清爽了好多。
   下雪了农业社不上工。大人们扫雪,娃娃伙就在场上滚雪球。先用手把雪拢到一块,踩瓷实,再用脚踢着滚。滚到大得滚不动了,就用铁铲削成个人的摸样,涂上眼睛、嘴巴,戴上个破草帽,看上去还蛮像一个稻草人。
   那个年代家穷,穿的也很单薄,好象也不觉得冷。不象如今,暖气、空调、电褥子,炮弹火炉烧的贼旺贼旺,虽然不下雪,人出门还是缩着脖子。
   其实嘴上说着,没有人真正关心气候变暖,温室效应。对地球资源掠夺性的开采,谁还管子孙后代的事情。
   我之所以经常在记忆中搜寻冬天,也许是我真的很担心,终归有一天雪花会成为我们记忆中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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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渭北山村的景象,在作者的笔下栩栩如生。春天,那不畏严寒的迎春花诉说着生命的坚强,“丢草窝”和“做柳笛”那样简单的游戏滋润了“我”的童年,父亲的严厉,母亲的慈祥,构成一幅永远温馨和谐的画面,读来让人心生温暖。夏天,“碌柱后面是夏天”。不难想到,艳阳下碌柱碾过一地金黄,孩子们的欢歌笑语,大人们脸上洋溢着丰收的喜悦。河边的嬉戏,由于调皮而死去的鱼儿,捡麦穗换来的钱,母亲的笑脸,都成了记忆中的最美。冬天,用耙子收来干枯的茅草,用来喂炕或者烧火做饭。“斗鸡”的游戏,扯破的裤裆,母亲絮叨后的嘴硬心软。冬天对雪的期盼。作者用朴素的文字,记录了童年记忆中的春天、夏天以及冬天。语言轻松幽默,所描绘的画面感极强。文字结尾一句“其实嘴上说着,没有人真正关心气候变暖,温室效应。对地球资源掠夺性的开采,谁还管子孙后代的事情”提升了整个篇幅的质感,由此可见,这篇文字不仅仅是怀旧那么简单了,它还承载了很多很多东西,是什么呢?佳作,推荐赏阅。【编辑:温柔小娴】 【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1206120016】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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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温柔小娴        2012-06-11 15:22:46
  渭北山村的景象,在作者的笔下栩栩如生。春天,那不畏严寒的迎春花诉说着生命的坚强,“丢草窝”和“做柳笛”那样简单的游戏滋润了“我”的童年,父亲的严厉,母亲的慈祥,构成一幅永远温馨和谐的画面,读来让人心生温暖。夏天,“碌柱后面是夏天”。不难想到,艳阳下碌柱碾过一地金黄,孩子们的欢歌笑语,大人们脸上洋溢着丰收的喜悦。河边的嬉戏,由于调皮而死去的鱼儿,捡麦穗换来的钱,母亲的笑脸,都成了记忆中的最美。
一个热爱文字而不靠文字过活又不甘平凡的伪小资,一个不断在文字中寻找自我完善自我的80后母亲。喜清宁,崇尚简单。
2 楼        文友:温柔小娴        2012-06-11 15:23:05
  冬天,用耙子收来干枯的茅草,用来喂炕或者烧火做饭。“斗鸡”的游戏,扯破的裤裆,母亲絮叨后的嘴硬心软。冬天对雪的期盼。作者用朴素的文字,记录了童年记忆中的春天、夏天以及冬天。语言轻松幽默,所描绘的画面感极强。文字结尾一句“其实嘴上说着,没有人真正关心气候变暖,温室效应。对地球资源掠夺性的开采,谁还管子孙后代的事情”提升了整个篇幅的质感,由此可见,这篇文字不仅仅是怀旧那么简单了,它还承载了很多很多东西,是什么呢?佳作,推荐赏阅。
一个热爱文字而不靠文字过活又不甘平凡的伪小资,一个不断在文字中寻找自我完善自我的80后母亲。喜清宁,崇尚简单。
3 楼        文友:逝水流年        2012-06-12 09:18:10
  品文品人、倾听倾诉,流动的日子多一丝牵挂和思念;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爱,是人世间最美好的相逢,用文字找寻红尘中相同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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