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韵小说】他的村
雪,纷扬在村庄的上空,一片苍茫冷寂,这阵从漠河以北袭来的寒流给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村庄唯一一条进城的路途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如一条白炼般曲曲折折绵延到视线尽头,路两旁早已凋零完叶片的枝干伸向苍穹,静静刻画这严冬的寒意。
是夜,凛冽的寒风吹得村口处一间破旧木屋的褐布猎猎作响,伴随“吱呀”一声,木质门扉叫人从内拉开,一道昏黄的光斜切入雪地里,光与影的晃动中,一个臃肿的身子出现在风雪里,他的左手提着一盏灯,右手则慢慢拉拢木门,一缕银白的发丝从破棉帽里露出,在呼啸的寒风中不是缠绕过他的后颈,笨重的皮靴在雪地上踩出深浅不一的两排脚印,蹒跚地朝着路的另一头走去。
其实每年的这个季节,老人都会在这样的时候出门,然后默默地走到进城的路口处。村里的人都不知道老人的名字,也没见老人说过话,在他们眼里,老人只是个瘸了腿的残疾人,兴许脑子也有点问题,不然谁会顶着如此风寒在严冬的季节整晚整晚站立在路旁,举着灯像在等待什么呢?
人们议论过,也猜测过,但没有人去问过老人自己,于是大家都“默契”地以为老人也许是在等待着某位亲人,只是这位亲人早已不在,老人却执着的认为总有一天,亲人会回来。
日复一日,每当在城里做工晚上赶回来的村民经过路口,总能看到老人的身影,一动不动的,仿佛亘古不变的雕塑。
今年的风雪似乎比往年来得更猛更烈,老人的帽子和肩膀上很快就覆满雪白一片,但老人并没有刻意要去拂掉它,只是微微抖了抖身子,翻过手腕看了看布满划痕的老式手表,然后把僵硬的手指伸到打满补丁的上衣口袋里,花很长时间才拿出六截同样长短的树枝,不多时,仅存的小路上传来脚踏车的“铛铛”声,是进程做工的村民回来了,他们带着一天的疲倦缓缓驶过老人面前,没有任何言语,亦不多瞧一眼,他们赶着回家与老婆孩子吃暖暖的晚饭,这样短暂热闹一阵,而后又是寂寥无声,雪花在老人手提着的灯光下轻轻飘落,以及从老人手中一一放入口袋的六截树枝……
第二天的雪更大了,似乎要把整个世间都湮没在皑皑白雪中。
进城做工的村民回来了,只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今晚却没见到站在路口的老人,四下里漆黑一片,村民们只是略微诧异也就不再在意,然而在下坡的路段上,雪地里猛然传出数声痛苦的呻吟……在家里等着丈夫回家的妇人等待许久都不见自家房门打开,是怎么了?以往从不曾这么晚过,于是东家寻到西家,西家再辗转东家,村里子灯火一路呈亮,大家找到他们时,这些丈夫们都倒在厚实的雪地里,猛然间,他们明白了什么……
次日清晨,村口的小木屋前站满了村庄的村民,依旧是窗上的褐布在风中摇曳不止,人们眼中噙满了泪水,他们就这样静静站立在风雪中,其中有六个青年人叫人搀扶着,是昨晚因为天黑看不清路况而受伤的村民,他们今天是来祭奠一个人,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破旧的木屋里,老人沉睡着,再也没能如期醒来,很安详。桌上放在那盏灯以及……那六截老人用来确定六个青年人都安全返村的树枝,而窗外,这严冬的雪花依旧纷扬在村庄上空,在风里回旋,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