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什么发型？”理发师问我。
　　 “剪短就行。”
　　 “像你这样的顾客也好也不好。”
　　 “哪里好，哪里又不好？”
　　 “好在你要求低，不好之处在于短发发型多样，选择范围大了我苦恼，选择错了不符合你的心意，我也就无形中失去了你这个顾客。”
　　 “你随意剪，什么发型我不在意，我只在乎长短，你剪的时候注意照顾一下整体效果就行。”
　　 “小伙子，那我就按我的思路剪了。”
　　 这样的对话几乎在我每次去剪头发时都会碰到。
　　 在我小时候可完全不一样了。
　　 我有个弟弟，比我小一岁，每当我们两兄弟的头发到了该剪的时候，我爸就会请在乡下专门从事理发这门技艺的理发师来给我们剪发。理发师大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头，他们经常进到村里给人们剪头发，他们属于走村串户的民间艺人。他们进到村里来，找到一块阴凉处，借人家一把座椅，拉来个排插，然后就从包里拿出剪发的工具。工具都很简单，大体就是剃刀、刮须刀、剪刀、推子、脸盆架等剪发必备的工具，然后坐在那里等候要剪发的人来。大人们于是就拉着孩子们去剪发，调皮的孩子看见理发师，就兴奋地往那椅子上一坐，脸上傻笑着，牙齿露在外面与黝黑的身体相映成趣，嘴里喊着理发师去给他剪发。害怕剪发的孩子就躲在父母背后，拉着父母的衣角哭喊着不剪，惹得旁边的人引发一场嬉笑。害怕剪头发的孩子见到理发师拿着剪刀就害怕，就像看见护士拿着针筒对着他们时一样。
　　 理发师都很慈祥，小孩子们剪头发时好动，经常东张西望，或者不听理发师的指挥，理发师就会想尽办法让他们听从自己的指导。理发师很有耐心，不会骂人也不会阴沉着脸面对每一个顾客。理发师一边剪发一边和旁边的人聊天，而他剪发的动作却是有条不紊，看着他一会儿推，一会儿剪，左瞄右瞧，前端后详，一点也不马虎。剪发的工艺我知之甚少，可是要说到理发中的功夫，那可就繁杂了，从顾客落座到理发结束，前后要经过很多道工序，手法有梳、编、剃、刮、捏、拿、捶等，而且很注重修容。但那时的发型都很少，而且都比较单一，不像如今时兴的各种潮流发型。而我小时候每次剪头发，都是同一个发型，都是剪得极短的那种，经济而又实惠。
　　 如今时代在进步，人们审美的眼光一直都在变，理发这行业也就要更加地符合人们对于美的追求需要。可我对于在头发上的审美情趣，一直都停留在下里巴人的程度。
　　 原因大概有二：一是因为我本身外表平庸，无论剪了什么发型都掩盖不住我人丑的一样，因此只能退而求其次，也就不在乎美丑，就自认为剪发应当简单利落；二是基于个人有留短发的习惯，再说我对时代潮流向来都不感兴趣，也不跟风膜拜，因此我不会很在意地想过要去怎么修整我的头发，这就使我与脑袋上的审美格格不入，以致达到了不解的地步。
　　 可我身边的人却不是如此，而且我觉得他们对此门道还有些研究。
　　 我有一个堂弟，跟我同龄。前几年染发、烫发刚时兴，各种爆炸头、刺猬头在那时也大受欢迎。我那堂弟出去打工一年回来后，扛着个爆炸头回家过年，父母见了他完全认不出是他们的儿子，差点就把他赶出家门，七十多岁的我的五奶奶，看着他的孙子变成这副摸样，差点没把她气死，逢人便说她孙子快认不了祖宗了，烫了个不阴不阳的头发，像外国的黄毛鬼子。到头来使得堂弟只好无奈地重新整过头发，也算是重新认了祖宗。可我对于他的这种对潮流时尚的勇敢追求是佩服的，而且持的是宽容的态度，如果我喜欢他那种发型我也会整一个出来，可是我对这发型不感兴趣，我也因此自觉到我的审美情趣都达不到我堂弟的水平。
　　 我感觉我舍友在这方面的造诣也比我高一个档次，这不是大话。如果附近新开了一间理发店，他们绝对不会轻易去试刀，敢去试刀的往往是我。我就是不怕死的那一个，同时也是属于低级趣味的那一个，我从来不怕哪个理发师在我脑袋上动刀，哪怕他是乳臭未干的小子，我就一个要求：你把头发给我剪短了。在与我舍友相处了三年的大学时光里，我舍友中有几个在三年里每次去理发都是去同一间理发店，而且专门要求是哪位理发师亲自操刀，那理发师剪的确实有型，可是自从我们搬了校区后就离那间理发店远了，可我舍友始终坚持去那里剪，可见他们审美眼光的“恶毒”，同时也说明他们懂得什么是美，什么是丑，哪怕只是在形式上。
　　 我却没有这么多的挑剔，所以剪头发的时候每次我大多会选择在比较近的地方，这就让我遇到了各种形形色色的理发师。从我个人的经历看，帮我剪过头发的人有堂姐、乡下理发师、阿姨、发廊小姐、帅哥、黄毛小子、同学等，甚至我自己也亲手剪过我自己的头发。可无论谁给我剪头发，始终能让我惬意的还是乡下理发师。来到城市，每次去剪发，各种烫、染、洗，发型也多得让我看了眼花缭乱，而且进到发廊里面，我感觉发廊里的氛围与我始终都格格不入，我自觉与时尚绝缘也是基于此。还有些理发店是挂着羊头卖狗肉的，表面是剪发理发，却向你兜售些不正当的服务，在时下，这些都不是什么秘密了。
　　 人们一向都很关注自己的头发，这毕竟关乎到一个人的形象，这传统可以说是自古有之。古人重视头发，男人留辫子，女人盘发髻，却不时兴剪头发，因为古人认为头发是身体的一部分，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这不仅是孝道，更是对身体的敬畏。在佛家那里，一头青丝也只不过三千烦恼，剪掉它，就剪掉了与俗世的联系。所以在古时候头发往往象征着一种生命的尊严，乃人身家性命之大端。曹操割发代首，清初留发不留头，都可以看出古人对头发的重视。古人也有剃发明志的，以表为达成某种事业的决心，正因为人们重视头发，乃至剃发明志就更显示出是做出了一种彻底的决心。
　　 我们如今剪头发却不兴说要表明某种志向，所以当我们听到有人说要剃发明志，我们大多不会持赞赏的态度。相反，如今的剪发目的就在于个人形象的重塑，彰显出某种气质与个性。走在大街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只要你仔细看，随处可以见过各种不一样的发型，有些端庄优雅，有些干净利落，有些保守，还有另类而时尚，也有秃头，这是时代开放的体现。我们剪发的目的就变成了注重自我形象的重新设计，头发大抵也失去了其在传统中的作用。我剪发的目的就为了清爽，短发的清爽，这样照镜子时间少，拨弄几下就可以出门，洗头发时还可以节约洗发液，可谓一举多得。
　　 现在我常常怀念那些在乡下的理发师，我想随着时代的发展，也许再过几年就很难再看到他们的身影，乡村集市上和村落里理发的这道独特风景线将会成为历史。但是理发师的职业会一直存在，至于理发师是滥竽充数还是更加地精益求精，那还要看时代与社会的造化。
　　 我还清楚记得当年经常为我们剪头发的理发师每次在剪完头发收工时，都会向村里在场的大人告别，会摸摸在旁边看着的小孩的头，然后跨上他那旧单车喊一声：“走咯——”一个健壮的老人就骑着一辆高大的自行车悠悠远去……
　　 我希望新时代的剪发行业也能够带给我们更多的温情与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