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时候，他梦到过她一次。梦里全是她夺眶而出的泪，醒来，又听歌声，很凄凉。他所获得的最大财富，就是孤独。鼓鼓囊囊的孤独。
　　 －－文前。
　　
　　 一、
　　
　　 他又一次溜达在街上，形形色色的人们，匆匆忙忙的。鄙薄的我们，像是奔走的蝼蚁，那么无力且一切未知。
　　 尽管在夜晚，城市的节奏还是那么快。像是一根无形的线，拉扯着所有人向前走。只要一停滞，都会有浓烈的羞愧感。这就是我所眷恋的城市？他自嘲着。
　　
　　 二、
　　
　　 时间回到九年前，那时，孙乔还是青衫落拓的男子。举手间都是轻浮的感觉。二十左右的男孩，都像是张扬着的乔木。所有的开始都是美好纯粹的样子。就像他遇见顾凉。就像飞了好久的飞鸟抵达了所要到达的岸。
　　 认识仿佛顺理成章。大一新生男女寝室联谊会。顾凉像一朵安静盛开的花，一个人端着果汁坐在角落。孤寂的样子就撞进孙乔的心里。该怎么说话才不显得轻浮呢？该怎么微笑才具有魅力？孙乔只是紧张的想着。后来，男生分配着送女生回去。而顾凉表示想迟些离开。孙乔立马自告奋勇留下帮忙送顾凉回家。顾凉深深看了他一眼，眼眸里怎么理解也理解不出谢意。
　　 后来，孙乔才知道为什么顾凉会用那种利剑般的眼神看他。
　　
　　 三、
　　
　　 开始，变得那么不可理解和出乎预料。
　　 他喜欢顾凉，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是喜欢进骨子里的，一呼一吸仿佛都有顾凉的气息。两个人走在一起，那么不搭调。男生阳光，女生沉郁。就连孙乔，也想不通顾凉这么冷的女子怎会答应他。或许上天，有着别样的安排。
　　 终究是幸福的，喜欢的人在身边。然而也终究离不了孤苦，你用心使劲爱的人，却感觉始终走不进她心里。只是，只要在身边，就算是石头，也会被温暖融化的吧。可是顾凉不是石头，她是水，可以有任何的形态，看起来那么柔软，却最是坚韧不拔。就算缺少一滴，仍然会凝结成另一个形体。所以要做的是，融入她，不是融化她。
　　 不咸不淡地走过大一，路过大二。而孙乔与顾凉，也是沉静长久的活着。其实，真的有日久生情的。一次聚会，喝醉酒的顾凉说了第一次聚会时的不礼貌。其实，开学的前几天，她母亲开始了自己的第二次婚姻。孙乔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给她一个紧紧的拥抱，就像是要嵌入身体里一样。顾凉就一直哭一直哭。孙乔就这样抱着。这么美丽的画面，多年之后的孙乔忆起，还是会泪流满面。
　　
　　 四、
　　
　　 大三接踵而至而又打马而过。两个人不准备继续考研。孙乔已经开始有了成熟男子的模样。他想，他要挣很多钱来养顾凉。钱，或许是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最好的表达方式。来得直接而又浓厚。他知道，顾凉需要钱。他不知道，顾凉为什么那么需要钱。他只要深深的记得，顾凉需要他，深爱着他。同他爱她一样。
　　 孙乔一次次的投着各种简历。年少那些尖锐的棱角就像是他青涩的胡须一般，被刀剃得精光。再苦还是得坚持下去，因为他所要负担的不只自己一个。见家长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孙乔的爸妈都喜欢这个乖巧柔顺的女孩。而顾凉，则是带着孙乔去了郊外的墓地。顾凉父亲的黑白照片就贴在冰冷的石块上面。
　　 她是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一部分吧。这么悲伤的环境，孙乔却不由自主想到了这个。她是把所有的秘密都交付予他了。
　　
　　 五、
　　
　　 毕业的时刻到了，不像所有难分难舍的情侣一样。他们这个时候却是商量着以后的规划。未来的美好蓝图离得那么远却又感觉能够触手可及。南国是他们都钟意的地方。温润的南方，大理，丽江，香格里拉。骨子里的文艺使然，把落脚点定在了云南。
　　 现实始终是残忍的。日益剧烈的竞争在这个文艺美好的城市并没有什么不同。一路平坦的他们，也许，这是一次挑战。
　　 那时的孙乔，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舍弃顾凉的。见过她最悲伤的时刻。发誓要做能够温暖她的男人。
　　 白天他们分头寻找工作，在每场面试中笑得肌肉疼痛。可是效果并不卓然。不过幸运的是顾凉，在几场艰苦的跋涉中终于寻得暂时的终点。在一个还算体面的公司当一个秘书。而他，仍旧还在现实浮沉。开始日渐疲惫。
　　
　　 六、
　　 听过的一句话叫timeismoney，以前深深的不以为然，现在却感觉说的那么入骨。时间终究是残忍的，在他还没有来得及安放自己的未来。下一轮的毕业生又汹涌而至。顾凉风生水起。而他，却在底层挣扎着，快要起不来。
　　 以前总是嫌工资少，而现在，每天窝在逼仄的出租屋里看着报纸，心情愈加不能平复。想要保护的人。现在却成了保护自己的人。这种心情啊。就像丢了男人所拥有的尊严。
　　 顾凉的笑容愈发明媚，老板看上她的才华，有一个空缺的助理位置，老板暗示会让她填补。而他，只是在这种兴奋的叙述中心脏抽痛。手中袅袅的烟雾就像自己不确定的未来。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什么时候，让烟熏染了整个颓然的身体呢。
　　
　　 七、
　　
　　 以前的四年时光就像白驹过隙。而这短暂的两年，就像长长的城墙，他怎么都跳不过去。你知道那种感觉吗？无力的存在感。
　　 还是分开了，是他自己提出来的，顾凉不可置信的眼神还是灼伤了他。就连他自己都没有预料到他们这种惨烈的结局。从二十岁到二十六岁的相伴，都成了一纸风华。
　　 整个夜晚，都是顾凉声嘶力竭的哭声和他的烟雾缠绕。大抵是心冷了，第二天，顾凉就冷淡的搬离了这个腐蚀发霉的出租屋。一如他刚认识她的样子。看着突然空出的一大块地方。和心里一样，瞬间坍塌了一大片，空空如也。在那时，他开始了一阵嚎哭，就像是野兽发出的悲鸣。
　　
　　 八、
　　
　　 父母打电话来，叫他要是实在过不下去就回来，回到自己的城扎根。他拒绝了，想着父母年迈的身子，愧疚袭击全身，还是没有击垮他在这里扎根的决心。
　　 云南，这座有着美丽名字的城市。给了他最深最铭心的记忆。终有一天，他会变成他所描绘的蓝图中那个挺拔的样子。
　　 父母给他打来三千块钱，一个大男人在取款机旁边哭得像个孩子。他已经不年轻了，转眼就要二十七了。他放弃以前所有的高条件，从最低层做起，先是一个小文员，然后到组长，再到主管，到现在的副总经理。每一次的攀爬，都是鲜血淋漓。回忆起顾凉低低的哭声，他都忍了下来。只是在午夜梦回想起顾凉想起那段落魄的岁月。就像是一曲浅浅的旋律。
　　
　　 九、
　　
　　 如今，九年过去了，听到旧时的同学说。顾凉在二十六岁那年结婚了，老公是浙江人。他才想起，顾凉甚至比他小了两岁。而他，也终于在这个他们梦想的城里扎根下来。一个人完成了两个人的梦想。顾凉再也不会踏足这个城，这里埋葬了她的璀璨年华，而云南之于他，是最大的敌人，所以，只有踩在这上面，才能清晰的知道，自己所有的放弃都是值得的。
　　 如今回想起，还是翻滚绞痛着。如果当初，和顾凉一起奋斗。
　　 如果当初，没有定那么高的条件
　　 如果当初，没有轻易放弃手里的幸福。现在的他会不会不一样，会不会像现在一样漂泊无依，就像水里浮游的萍。
　　
　　 十、
　　
　　 仿佛又想起了暗夜的歌声，像谁的轻喃细语。他伸手想抓住一丝这低迷的气息。
　　 叮咛一阵响声，拿起手机，原来是妻打电话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