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的牛虻09

回到寝室的时候，每个人开始不厌其烦地与我握手，同时嘴里喊领导好，其实我也是去听课才知道他们的这种互相打招呼的方式，这招让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感觉很受用。细想一下，卷入传销的人员大多是经历过苦难的或者是走投无路的人，他们看不到前途和出路在哪，然后无缘无故又被骗来这里，恰好这里的人每天都微笑而且热情地互相打招呼，嘴里还不停地喊领导好，这就像传销课堂上的唱歌、捶背、自我介绍一样，这就是所谓的“大家庭”的概念。传销团伙故意把气氛搞得像在家里一样，甚至比在家里感觉还好，出门就有人过来问候，吃饭的时候可以玩游戏，可以听故事，也可以讲故事，还可以锻炼自己的口才，这可以说是一举多得的事。再然后就是去听课，忽然听说有一个机会在眼前，而且可以快速成为百万富翁，试想一下这诱惑对于一个饱经苦难折磨或者走投无路的人会有多大，他们就把这当成了自己的救命稻草，从而卷入到传销这个巨大的漩涡之中。
走回寝室后，无缘无故成了领导，这让我始料未及。我本来想找许晴问话，但后面却不了了之。在饭桌上我直接说他们是在传销，在害人害己，之所以我不再害怕他们，是因为昨晚睡觉时我用手机在网上已经查过了很多关于传销的信息，从网上的信息那里我获知，传销组织一般都不会采取非理性的方法扣留新来的人员，而且已经不再采用过去那种恐吓和威逼的方式要求新人加入他们，这跟之前有些媒体所报道的已经不一样了，我就在想，传销之所以那么猖狂，媒体也该负有很大的责任，就是他们的胡乱报道，才使得传销组织有空可乘，他们就变换着方式出招，直接就跟媒体报道的背道而驰，采用软刀子杀伤，这就麻痹了很多人，致使很多人身陷其中而不得自拔。
我知道许晴他们不敢过多干涉我个人的决定，况且他们讲究来去自由，至少这话我在他们当中经常听到。法海听我说他们在传销，然后他就给我讲了这么一个故事，故事是这样的，村里有棵树结满了果子，村民们都知道这种果子不能吃因为每个人从小就被告知这果子有毒，可是有一天一个村民嘴馋就吃了一个，然后他发现自己没事就去告诉其他人，村民开始都不信，于是那个人当场吃了一个也没事，从此人人都在吃这种果子了。故事讲完了，法海然后给我总结了一个道理——听说听说，道听途说，听到的并不代表是正确的，自己做了才知道好坏。然后他又说，你才来一天，对这个项目还不了解，我们也是讲究来去自由的，如果你现在想走，我们也不拦你，而且带你去火车站买票，但是如果你错过了了解这个项目的机会，那真的是太可惜了，我建议你还是再了解两天吧，等你了解完了再做决定也不迟。
西娥和许晴两个人看着我，确切地说，是房间里的每一个人都在看着我。经理也劝我再了解两天，坐在门口的大婶也安慰我。我问许晴为什么要用欺骗的手段让我来到这里，而且明明说好是去公司抽奖的，为什么去了却是另外的事了。法海又说话了，使我感觉在这个“家”里面是他在做主，“这怎么能是骗呢，许晴是叫你来这里玩的是吧，现在我们不也是带你去玩吗，只是许晴觉得她做为你的朋友她有义务向你介绍这个项目，今天去听课也是顺便让你去了解这个项目，最多也就是耗掉你几天的时间而已，我们向你介绍了一个这么美好的行业，做不做都在你。至于你说去抽奖的事，我们也不知道是公司临时变了卦，本来今天是有抽奖活动的，后来就取消了，这个不是我们所能掌控的，所以对于这件事，我想许晴她也是感到内疚的。”
法海这一段话还真使我一下子心软了，既然来去自由，那我再了解两天又何妨呢。
之后下午是去了另外一个课堂听课，这个课堂离居民区很近，周围环境也很差，旁边都是粪池，粪池里的水涨起来了，直接就漫延到了路面，各种臭虫聚拢在臭水沟里，沟里的水都黑乎乎的，看着就想让人呕吐。课堂里面没有凳子，都是一些用砖块堆起来的座位，跟上午去的课堂比起来，这课堂明显小多了，只容得下六七十个人，条件也比上午时的差。除了这个课堂外，附近还有好几个课堂，还没有进到课堂前，在课堂门口那里，总可以看见好多人在互相握手拥抱，嘴里机械性地喊着领导好，即使他们之前不认识，但在这里，都成了志同道合的朋友和兄弟姐妹。他们不久前也许还在某个工厂里加班加点，也有可能奔波于生活的各条战线上，可是许许多多的人在这里见面了，八竿子打不着边的关系一下子使他们成为了同呼吸共命运的朋友和同志。很幸运的是，我也是他们当中的一员。
在这节课里，讲了什么我都没在意，什么自我介绍，唱歌什么的，全都不进我耳里，使我印象深刻的是讲师开始直面传销和洗脑。他把传销和洗脑四个字用力地写在一块小黑板上，然后掷地有声地开始他的表演。这又是传销组织高明的地方，你听了不免为他们的智慧所折服，虽然这智慧用在了不该用的地方上。直面传销和洗脑，然后解释这些全都是道听途说的，最后又引出考察的这个项目的好处，我想这才是洗脑真正的开始。我做为一个局外人，至少我始终都把自己置身为旁观者，我在听了讲师的精彩演讲后，我依然被深深震撼。我开始怀疑我自己，这难道真的是一个值得做的项目吗？如果不是，为什么还这么多人在坚持着做？而且如果不是真的，为什么还这么多人在卖命？这些想法都会时不时冒出我的头脑，你可以试想我当时内心受到的冲击。
可我始终还是回归到了冷静，但是坐在我旁边的人可就不同了。除了狂热的热情外，我还看见有人跪在了朋友面前，这也许是在感谢他朋友带给他的这个机遇吧，显然他是相信了这个项目的真实性和可实性。我无法知道这是不是“幕后导演”故意安排的这一出，但我觉得这并不是在演戏，我也见讲师和纪律员在维持着现场秩序，我想他们也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出，但我敢肯定，他们心里一定很高兴。这个下午除了许晴和周斌陪我一起去之外，西娥也一起来了，从下午坐到晚上，听着我都既困又累，又不敢打盹，我看见讲师对着一个打盹的男生扔粉笔头，同时还骂醒了他，我也就没有任何睡意了。
课堂快结束时，我又被周斌无缘无故地拉到台上发表对这个项目的看法，这次不是做自我介绍了，而是直接发表对这个项目的看法，然后表示自己是否愿意加入到这个事业中来。周斌和许晴都说觉得好，同意加盟这个项目，我只是说了一下对这个项目的看法，说得很虚伪，然后下面的人又问我是否想要加入，我又说还要继续考察。我想许晴和周斌心里一定不满意我的回答吧。
许晴在听课时想替我锤肩膀，我拒绝了，坐我旁边的西娥时不时就用手肘来触碰我的身子，仿佛她坐在电影院里一样，可以充分发挥她的手脚。面对西娥的做法，我不知所措，但也很享受她的直接，甚至会让我有想跟她上床的想法，可不要忘了，我背包里有足够使用的避孕套，可是我对我自己没有信心。因为我的第一次给我留下了阴影，我第一次上女人是在大二，不是跟米路，是我瞒着米路跟一个网友做的。我还记得当时的情景，我也记得从我扑上网友的那时候算起，到我从她身上下来，前后持续不到两分钟，从那以后，我对于那事几乎就提不起兴趣。我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但心里对那事还存在着幻想，以至到孤独难耐时也会偷偷上厕所。
对许晴来说，如果她能成功“策反”我加盟她们所谓的项目，那我就是她的下线，我忽然觉得自己很可悲，跟自己曾经喜欢过的朋友之间只剩下了利益可言，现实又一次赤裸裸地伤了我。我觉得我没有再去考察这项目的必要，相反我越来越厌烦去听这种课。可是他们还总是想尽办法去让我去听，比如会以去舞厅跳舞为借口，而且还煞有介事地掏出舞厅的门票，我去了才发觉又是另一场阴谋。而且每次都变换听课的地点，我是越来越佩服传销组织想得是多少地周密了。可以说做到天衣无缝，即使上厕所或者去买东西，也会有人跟随，如果一个不够冷静毅力也不够坚强的人去考察他们所说的项目，我想大多数的人都会迷失在里面。
至于有些人在交了会费知道自己被骗了之后，也不会轻易离开，这会费就是要你购买公司的十套化妆品，面额为29000，对于很多人来说这笔钱不算多，但对于大多数出身贫苦的人来说就显得多了，所以即使他们知道自己被骗了之后也仍然不会离开，因为不甘心，很多人抱着至少要把本钱捞回来了再走，于是就越陷越深，再然后就骗亲戚朋友同学同事也来参与进来，于是传销的队伍就越来越大。做传销，其实说到底就是一个骗字。一万人做这个行业，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人都发不了财，发财的就只有一个，就是那个最会骗的人，但是，很多人都想做那个最会骗的人，都以为自己可以做那个最会骗的人，所以才会被人骗，最后自己也变成了傻蛋。
我现在就感觉自己是一个傻蛋，于是我开始在心里筹划着我旅行的下一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