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水流年*长篇]吸脂（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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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中午，尚玉在接待室和邢丽平、于精忠她们看了几个电视节目，听得西头药具室几个打扑克的女同志散了，便将苏静芹喊过来闲谈。
“小苏啊，卢豆子与你合作一天多了，感觉怎么样？”尚玉问道。
“挺好啊！她就那样，大家都知道，让着点就行了。”苏静芹微笑着说，停了几秒又解释道：“白相容脾气有时太直，其实她挺好的一个人。”
“嗯，我知道的。”尚玉点点头表示同意，又问苏静芹“你是学化验专业的？”
苏静芹摇摇头：“没有，不是的。这个化验其实并不需要什么专业知识，谁一天也能上手的。”就又不言语了。
尚玉一时间竟找不到了话题，她发现，这个苏静芹真是单位里少见的一个言语稀声的女人，说起话来音调不高，还很温柔。
“白相容经常和别人发生矛盾吗？”略冷场后，尚玉又问。
“也不，没怎么和人矛盾过。有人不喜欢她，大概还是因为她说话直爽吧！如果她不喜欢的事情——或者现象吧，别人可能不会说出来，但她有时会说出来。”听得出来，苏静芹在尽量婉转地解释着，解释完了，又没有话了。
“哦，那行，大家都说你脾气柔和，以后和卢豆子多配合吧！她工作当中疏忽的地方，你可要打起精神来，别落下什么失误！”尚玉有点不知说什么好，她打不开苏静芹的话匣子，觉得应该让她回去了。
“好的，呵呵，不过，尚主任，如果能选择的话，我也……呵呵，算了吧，我明白你的意思。”苏静芹吞吞吐吐，又收回了意思，但是尚玉也明白了，却不能再说什么。她只得装作没懂，让苏静芹回去了。

这边苏静芹回到自己屋里没几分钟，白相容跟过来了。
“苏，你也要调人？”白相容笑着问。
“呵呵，是你啊！，我才不呢！你踢出的球我不给收着，还让她再到处蹦哒呀！”苏静芹伸出食指点点白相容宽大光滑的额头，“其实呀！你也太过了点，这么些年了，人家都能容忍，怎么到你这儿就不行了？闹得这样，得罪个人干什么呢？”
“哼！才要拿你当姐姐酬谢呢！又数落我！”白相容嗔道，“我告诉你，别以为我不明白大家都想当老好人，都惯着她，我就偏不！我这样闹一次，这辈子不用再犯与她合作的愁了，我宁愿得罪她！”
“就拿得罪人这么不当事？”苏静芹歪起脸看着白相容，一黑一白，一大一小两张年轻的脸庞相对着，“可人家会对你有看法的，你知道吗？同样是B超员，老王干了快二十年了，也没有过这档子事。人家可不就会寻思：怎么与老王合作那么多次都行，和你就不行了？人家一定说你不厚道！我告诉你。”
“得罪好人当事，得罪她，告诉姐姐你——我不当事！”白相容果决地说，又讲道，“从前老王在我面前说过，她无所谓的，反正好退休的人了，犯不着和个丫头治气。她粗，她就细着，她漏了，她就兜着点。我说那赶巧你也漏了，没给她兜着的时候呢？老王却说，都漏了就漏了呗！允许大小领导们私放一千，还不准虾兵蟹将们失漏一个？咱没吃没拿的，心里没鬼就行！”
“是啊，这多明白！”苏静芹真诚地说，“你得学着点！”
“领导私放多少我们可治不着，人家又不签字画押，没凭没据的，谁管着了？”白相容气愤地驳道，“我们却签字画押了，白纸黑字写着呢！某年某月某天，我白相容查的体没什么事呀？可怎么就超生出孩子来了？到时我找谁伸冤去！”
“呵呵，你想得也太多了！老实说，你这些年就没出过一个错？哪个领导治你去了？”苏静芹盯着白相容的眼睛，追道，“你说呀！”
“对，老王也这样和我说，她还说，反正她快退了，才犯不着那么认真。可是姐姐，我可还有二十年能才退休啊！以往出过几次错，领导没追究，一说明领导仁慈，二说明他们也知道我不是那类人，干不出那样的事来。再说了，过去这些年，什么时候纪律这么严过？指纹验证，从前没有过吧？今年全县就处理了三个查体的，你怎么知道其中有没有冤枉的？朱坊镇的李洪彩，你也知道，她就是冤枉的！到今还哭闹呢！”
“但是领导不是给她撤销处分了吗？还给拨乱反正了，也道了歉还了清白。那是有人嫁祸，不是这性质。”苏静芹还是试图纠正白相容。
“我不管是什么性质！如果我是李洪彩，就是正了名，我也还是委屈。停职好几个月，还有申诉期间那些心理折磨，谁受得了？所以，我防患于未然。”白相容坚定地说。
“呵呵，可有句俗话，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苏静芹静静地说。
“看，又来悲观宿命论了！停停停！”白相容左手五个指尖向上伸直，紧紧顶着右手掌心，做出一个STOP的手势，与苏静芹笑成一团。

下午四点，苗霞送给严秋山一张网上通知。严秋山看了看，大意是说明天就是国庆节了，正值全县育龄妇女健康查体高峰，节假日间各乡镇计生办须保持正常工作。为了宣传好此次健康查体活动，为全县下一步的计生工作打好底子、造好形势、做好氛围，县人口计生局要组织一次由局领导带队的巡回视察与节日慰问活动，届时将到各乡镇查体现场录相并发往电视台进行宣传报道，望各乡镇计生办及时做好相应准备。
这一通知的到来，一下子打乱了明天的计划。严秋山想了想，让王远中将尚玉、邢丽平、苗霞还有刘务正等五个网长叫过来。
“这样一来，我们今天下午务必和几个村居联系到位，退掉一部分进站查体通知。明天上午查体总人数不要超过一百个。涉及哪个村居需要退通知各网长自行联系，绝对不能因此造成大局上的被动。另外明天的查体秩序也由你们几个网长来各自维持，既要管理好自己所辖范围内的，也要注意好同事间的相互配合。”严秋山慢慢地说道，然后又吩咐另外的几个人，“王远中，明天八点前准备好接待用的烟茶水果之类；小邢回头和各科室说一下注意事项，让大家做好录像的准备，卫生一定要打扫好；苗霞，你要看一下各科室的验证用的微机、指纹仪之类，不要‘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大家还有什么意见吗？”严秋山环视四周，见无人应声，说句“散了吧！”大家便倾刻静散。
第二天一大早，各方忙碌起来，整个办公楼上溢满了节日气氛。尚玉心里暗笑：呵呵，过小年的感觉啊！
由于退掉了一部分通知，查体的妇女数量锐减，队伍松松散散，时断时续，空气中第一次充满了轻松的味道，若拿心静静地品鉴，甚至有些甜美的味道。
九点半光景，三辆小车缓缓驶到办公楼前。车上下来一行七位领导后，司机迅速地调转车头利索地向大院东南角驶去，好给出出进进的育龄妇女们让开场地。
许永兴带着严秋山忙迎了上去，笑脸寒喧，双手相握，尚玉跟在后面一米多远，她不知道这样的距离是否合适，脸上讪讪的，心下无措。
走在头里的是局长凌长风，梳着毛式大背头，满面春风，魁梧的身量，步履矫健。后面并行跟着的两位，小个子是分管统计的副局长吴政明，胖些的是分管信访执法的副局长江天水。接下来是分管技术服务的女副局长李锦，再后面是科技科科长石南成，年轻的统计科长纪小廷，宣教科长秦明珠。另外还有一位瘦高个的青年，扛着台摄像机前前后后的跑动着。幸好这一行队伍中，只有李锦和纪小廷看着她笑了笑，招呼道“小尚好！”，其他领导只是微笑着扫过她讪讪的面庞，或者在与严秋山打着招呼时就经过了尚玉身边，并没有谁再刻意地多加寒暄，这就使得尚玉感到放松一些了。
小小的队伍跨过办公楼前的九层阶梯，缓缓地移进门厅，看似散乱不成排，但是细致观察就会发现，在慢慢的流动过程中其基本队形始终未变过，后人随着前人的节奏不住地调整自己的脚步，这些恰到好处的调整看似有意其实无意，说是无意又似有有意，没有人喊号子，没有人看脚下的路，大家都在绽放着相同的笑脸，说着温馨的话语，高度的默契，就这么氤氲在空气中。
默契的队伍慢慢在各科室间移行，领导谈笑风声，干部侧耳倾听，查体的妇女一看不似往日的环境，也都严肃文明起来，安安静静地配合着工作。工作人员手中不住地忙碌着，视察领导满怀亲切，陪同领导一脸柔和，摄像机无声地工作，记录着这一切。晚间新闻时，这些镜头将播放到电视台上，作为国策对国庆的献礼，作为领导对职工的关怀，作为政府对群众的关心。大家会都很高兴，一起度过了一个有意义的国庆节。
远远地看着视察队伍出了院门，这边B超室里老王——王梅笑笑道：“行了！这一大群客啊可不得了！赶快行路祭去吧！”
操作着指纹仪的吴依然一头雾水：“说什么呢，王姨？”
屋里最后一个四十岁上下的育龄妇女可是听明白了，笑着释疑：“老王真笑死人！”
吴依然追问：“什么意思？”
女人说：“你王姨说人家是唁客呢？磕头作揖礼数完了可不是好行路祭去了！”
吴依然吓得吐吐舌头：“王姨！可别！”
老王笑嘻嘻地：“没事，累了，开个玩笑呗，我还真骂领导们啊！撑的呀，人家又没得罪我！都是这形势，说说笑笑，死了不白撩！”
这时查体的女人早已笑呵呵地出了屋子，吴依然也叹了一声“唉，我累死累活的打扫了一早晨卫生呢，铺的新床单枕套子，回头又得洗去，就为他们看这一眼。我倒是想来点实惠的慰问方式，实在没奖金发，放我一天假也成啊！”
“小丫头，做梦去吧！有你哭的时候，今天退的这些通知，赶明儿哗啦啦就都到了，今天歇的这一晌，明天要加倍还回来哟！”老王像掂量外人一样笑过，然后又叹口气，“这屋里的，谁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