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鸣连载】房子（三、四）

　　（三）
　　
　　1.
　　年过完了，这个春天的天气依然寒冷。零下10来度的气温，一直持续着。
　　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使杏儿和他兴奋起来！寒冷、忙碌、劳累都不算什么了，他们居住的城边村要拆迁改造了。这是个占地1000多亩的大村庄，传说了几年的拆迁，这次要动真的了。在过了正月十五之后，村边十字路口的一栋老楼里（这个楼，原来是一个小旅馆，是个拐角楼，面对两条大街，叫金角宾馆），挂起了“天津悦达房地产开发公司的牌子”，在正对十字路口的二楼上，挂起了一幅巨大的液晶显示屏，持续的播放开要新建的“金角嘉苑”的楼盘布局，高楼，街道，蓝天，绿化。拆迁指挥部也在楼里成立了。楼后的院子里，也腾出了几间原来贸易公司的平房，给拆迁办使用。大扩音喇叭开始高音播送政府的政策，夹带着宋祖英的《今天又是好日子》的嘹亮歌声，歌唱着“金角嘉苑”的美好前景，平静的村庄变得热闹非凡。
　　杏儿和他是很高兴的，这些天，他进完菜，就去拆迁办看看，了解信息，他们的旧平房，带着院子，带着南房，有一百二十来平米。按现在的1:1.2的还房政策，可以换一套大的三室，或者两套小的两居。这是杏儿做梦也不敢想的事。也是杏儿做到老也实现不了的愿望。
　　拆迁工作开始了，杏儿和大部分普通的村民都顺利的在拆迁告知书上签上了名字。村里几家盖别墅的富裕人家，泪涟涟的不肯签字。两层，三层的别墅，造价不菲。拆迁却是按土地面积给，地上房屋只能给个补偿，吃亏就大了。他们观望着。
　　
　　2.
　　临街有个超市的王姐家，杏儿常在那里买酱油、醋等日常用品，有时，也给王姐一些卖剩下的菜，就很熟识了。这天，王姐拉着杏儿，问起签名了没有，杏儿高兴的说签过了。王姐一声叹息：“我的房子在街边，开这个超市，养着一家人没有问题，他们给我们换房子，不能给门市，只能给高楼，这是要断了我们的财路，我说啥也不能同意！”杏儿想着王姐的情况，也是啊，高楼再好，也不能做买卖啊。”王姐，你就去找找拆迁办，要他们给个说法。反正我们的房子，现在还是我们说了算。“我是得找，这些天让孩子他爸进了货就盯着，我就去磨了。”
　　这晚回到家，疲惫的一家人刚吃过饭，门口传来了敲门声，杏儿奇怪，平时很少来人串门。来到大门口，“谁呀？”随着杏儿的问话，一声细声细气的女声回话了：“你好，我是你邻居大哥的弟媳妇，我想和你们说说拆迁的事，白天你家里没有人。”杏儿想到左边邻居是一位独居的大哥，人有些老实的发呆，独来独往的，也不怎么和人答话。是个老实人，听到是邻居的家人，就打开了大门：“里面坐吧，老不在家，家里乱。”说着话，把一个干净利落的女人迎了进来。“我姓李，李杏儿。我家里的姓赵。”“哦，那我叫李姐了。我叫林玥，你叫我小林吧。我们住在南环，离这里有些远。以后断不了和你们联系下，我大哥人又不行，我们工作又忙，有什么消息，就告诉我一声。”“那好啊，能帮上忙的，我们一定尽力帮。”杏儿不禁高兴起来，来城市很久了，一直是卖菜和人打交道，许多多年的老顾客，也不知道姓名，人家更不会求着自己，现在感觉，这样利落的邻居来找自己，真的融入了这个城市了呢。“李姐，拆迁对别人是好事，可是对我大哥，那就是难事了，他整个就是个呆子，这些年，都不干事了，靠着单位给的两三百元，我们帮衬点生活，他的一间北方，一间南房，也没有费用。这拆迁了，换楼，说是好，但物业，水暖，再有电梯维修都是钱，他怎么能养得了？家人说着都发愁。听说许多地方的拆迁都打出人命了，我们可怎样办？”“小林，先不要发愁，俺家老赵这些天去了拆迁办很多次，他们还不错，态度很好的，你这两天抽时间去，要他们给想办法。”“是了，我明天就去，这人要活不了了，我也顾不得什么了，不行我就豁出去了，做钉子户，去闹。”“就是，去找政府，他们不能给我们怎么样。”
　　
　　3.
　　送走了林玥，杏儿依偎在床上看电视。他躺在沙发上要睡着了，孩子在另个屋学习。杏儿暗自庆幸着，这些年自己的付出终究没有白费，老天还是很眷顾他们的，天上掉了个馅饼，居然真的砸到了自己……又想到王姐和刚认识的林玥，人的愿望各不同，明天将是怎样呢？想着，渐渐的进入了梦乡，梦见了爹和娘，带着自家菜地长的黄瓜、西红柿，还有杏儿爱吃的葫子，笑着，来高楼里看杏儿。
　　
　　（四）

　　1.
　　林玥从杏儿家出来，电动车行驶在清冷的街道上，微风吹拂着她的长发，依然刺骨的寒冷，她不禁拉了拉衣领，带上羽绒服的帽子。刚晚上九点多钟，路上行人已经稀少了。只有来往的汽车，匆匆的驶过。
　　林玥想着，这会正好去接要下课的儿子。想起上初中的儿子，那个高高大大的小伙，眼看就要长成大人了，也懂事了许多。想着这些年，和他一起奋斗，从一无所有，到现在两个人都在单位里有好的位子，不错的收入。老人和孩子，都能幸福的生活，不用为钱发愁，心里自有一份骄傲和欣慰，只是，他在野外单位工作，虽然是高工，一年中，大半年出门在外，这次过了年，就出工到内蒙去了，要几个月才能回来，平时就林玥撑着家。
　　日子平淡的过着，这个大伯哥虽然早晚是这个家的挂念，好在现在还不老，也没有其他费用，只是吃个饭，帮衬点也就行了。这一个拆迁，虽然对别人是大好事，但他每月的二百多元钱，平时吃饭都不够，不要说供个楼房了，只能喝西北风了。儿子眼看越来越大，花钱地方越来越多，我们也不可能再给他养个楼。想着，愁从心头起。听他说起杏儿一家人很好，还给过他菜。就想着先问一下情况了。
　　杏儿的一番话，打消了林玥一些顾虑。明天请天假，就去找拆迁办，就实话实说。
　　在学校门口等儿子出来，一起骑车回家。
　　
　　2.
　　早上八点多钟，林玥已经赶到了这个热闹的场所，四处打听着，挤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终于在拆迁六所找到了管辖大伯哥房子的张所长。这是个国字脸，慈眉善目的中年人，和气的脸上带着微笑，在热情的接待来说情况的拆迁户，两位女工作人员在维持秩序，窄小简陋的办公室里，人挤得满满的，林玥等了好大会儿，才轮到她说话，她自我介绍了，又向张所说起大伯哥，张所接过话头：“这个人这几天我注意过，具体情况还不了解，他木讷，对拆迁也没有反对。”“给他新楼，他是不会反对，只是他哪里知道，住新楼是要花钱的，他吃饭都不够，怎么住啊，我们也就是一般条件，老人孩子的。不可能给他供一辈子房子。”“这样，你留个联系电话，我们仔细调查过了，咱们再商量。”“张所，他就这样的情况，我们只有靠你们了。不拆迁，他能活。换新楼，就没法活了。”特殊的情况，把他和他的同事也给难住了。”你先回去，我们一起想办法。“
　　
　　3.
　　林玥来到单位，工作间隙，同事问起，她照实说了。平房直接换新楼，多好的事，却是难题。办公室主任还是见多识广，给林玥出主意：“这样啊，你要是能给他办个低保，国家再给几百元，问题不就解决了？再者说，他也够条件的。”“这倒是个办法。”
　　第二天早上，林玥又来到了张所的办公室，张所看到林玥，让进屋子坐下：“我昨天下午专一去他家看了，家徒四壁，破败的不像样子。不像住人的地方了，是有些特殊。”
“张所，您看能不能帮我们办个低保？这样，他就有活路了。”
“这倒是个办法，不过，低保可是很难办的，那是国家拿钱给吃不上饭的人，审查很严格的，我尽力帮你，成不成不敢说啊。”
她同屋的一位女士开口了：“张所，他们要是有个残疾证，就简单了。你能去办下来残疾证吗？”
林玥第一次听说这个证，更不用说去办了，为了这份亲情，只有硬着头皮上了。心里想着，“张所，我能办，上哪里去办？怎么办？”
“这样啊，你先上街道开证明，再上派出所，再到残协……在哪里卡克了，我再给你想办法，最后带着他到定点医院做鉴定，这个最关键，我们可帮不了。”对张所的这些介绍，林玥听得脑袋都大了。
　　“我现在就去。”走出了拆迁办，林玥感到前所未有的孤单和压力。她给领导打了电话，多年的领导，对她很照顾：”这样，你这是大事，最近咱们不忙，我让小李开车带着你去办。办成不要忘记请我们哦。”
“谢谢刘总。”林玥的眼泪下来了。
　　有了车，办事轻松了不少。在常常是这个部门三五趟跑下来之后，到下个部门，又是管事的不在，就再去。紧张的，断断续续的跑了五天后，林玥终于扣齐了低保申请表上，还有残疾鉴定表上的十多个章。
　　只剩下领着大伯哥去医院鉴定的最后一关了，这也是最重要的关口，办不下来，一切努力就白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