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水流年*长篇]吸脂（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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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掉的通知，并没有第二天全部找补回来，而是分散到了接下来的一周中。每天的队伍消失时间也就自然延长了，比如本来十一点就能消失的，这样又得加续到十一点半钟才能完结。
这天午饭后，尚玉又来到二楼接待室准备看一会电视节目。靠近门时便听到里面嘻嘻哈哈，一群笑骂调侃之声，进门时恰遇着宁春光与高俊华一脸没趣地走出来。两人见迎面来的是尚玉，讪讪地笑起来：“呵呵，尚主任。”
尚玉笑问：“怎么？不聊了？”
高俊华不屑地说道：“一群女人，长长短短的嚼舌头，电视也看不安稳，没意思！”然后和宁春光走了门。
尚玉呵呵一笑，没说什么。有心转身却又觉不妥，也只得依原计划进了屋。见苗霞、卢豆子、王梅笑与邢丽平还在里面说笑着，听那音好似因看见某段电视情节而引发了联想，又有感而发的笑谈。见尚玉进来，王梅笑改了它话，邢丽平也只笑不语，苗霞却依旧吃吃地笑着，又压低了声音道：“还以为别人都不知道似的，神神秘秘，岂不知就这么点小县城，什么不在大家眼皮子底下呢？有天晚上，我在沿河公园闲溜，远看着两人坐在大石头上，亲热地抱在一处卿卿我我，就隔了片小竹子，我以为是两个小青年呢！却忽然看见那双凉鞋，那么有特色的名牌鞋子我怎么看怎么眼熟，走过去后想起来了，不是她伊景是谁？”
卢豆子睁大了眼睛，红红的嘴巴张得老大：“呵！真够新潮的！朱慕农好像比她还嫩似的，看来是真感情哦！”
“屁感情！姐弟恋的，没个正常的。”苗霞一脸不屑地说，“就是姓何的那点花花肠子我也知道，她和那位领导看着人不知鬼不觉，玩的都是高级场所。就这年月，一个月报销两万的单子，都做什么用了去？”
正说着，王远中握着个空杯子进来，笑嘻嘻地说：“好热闹啊！接杯水喝！”
王梅笑笑道：“管个饱！”
卢豆子拍拍苗霞：“苗姐，这可不敢乱说的。”
“切！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人正不怕影子斜，他们能做得，凭什么我就说不得？什么世道呀？好女人路越走越窄，贱女人却遍地开花，惹得蜂蝶乱舞！”苗霞撇开八字嘴，一脸的不满世象之色。
王远中斜着双眼似笑非笑地看向苗霞：“老苗又哪儿淘了花边新闻来，电视上的节目都被你压没了声。这些话你在家说说还不成？没根没枝的，也不怕鬼敲门？这女人啊……！”说完大约感觉有闲操心之嫌，又咧开嘴哈哈笑起来，努力为自己解着嘲。
大笑声中丁杰又进了门来，看着苗霞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样儿，再瞅瞅王远中脸上的尴尬，便挥拳相向王远中：“嗯？你又欺负苗美女！嫂子，别委屈！看我揍他！”说着一个花拳轻轻打在王远中胸前，脸上挂着得意的表情。
王远中只得佯装投降，举手笑道：“饶命，饶命！知道你与你嫂子一头儿的，可不敢惹！”说着，飞快地逃离。
苗霞这时才开了脸，看着王远中笑骂“臭流氓！”
丁杰凑过来挨着苗霞坐下，同时将右手拍拍苗霞细腰：“嫂子！嫂子你别生气，他说咱一头咱就一头，一头怎么了？气死他！”
王梅笑与卢豆子哈哈大笑，指着丁杰骂道：“嘴巴抹油了，就会拍马屁！”
丁杰委屈道：“嘿，嫂子，她们都冤枉咱！我明明拍的是腰，可她们愣是赖我拍你屁股了！”一句话又笑倒了王梅笑与卢豆子。
邢丽平起身对尚玉道：“尚主任，我还有点事想找你单独说一下。”
尚玉“借了坡”，也赶紧站起来“下驴”：“走，去我办公室吧！”说着两人起身离去，王远中和丁杰也端了热水杯随后各散。
来到办公室，尚玉问道：“真有事？”
邢丽平笑笑：“还能有什么事？你看那场景，咱能说什么，还不撤？闲聊呗！”
“她经常这样？”尚玉问。
“她们好说笑！”邢丽平顾左右而言他。
“我，我是指苗霞。玩笑不要紧，本来我们大家也没外人，都知道的。我个副主任，也就个尴尬位子——我是说她爱这样闲论私事吗？”尚玉又把话扯回来。
“嗯，大家都习惯了，我知道你会不习惯的，所以……”邢丽平觉得后面不必说了。
尚玉其实还有点想问，苗霞说那些事有多大可信度，还有说那“姓何的”和“一月报两万的领导”又是说谁，她能猜个七大八，却不敢定信。但是她又不好问出来，她感觉如果问了，自己便也陷入了“八卦”的性质。她对苗霞与卢豆子这种一唱一和、闲论人家隐私的习惯特别反感，自己怎么能也去问呢？
下午三点钟，查体队伍照旧长龙一样，流水线上的交响乐不断地奏响，甚至还高潮迭起。
此时，一个三人小队挤过长长的队伍径直向B超室走来。门外当值维持秩序的是李鹏，他问走在最头前的白白净净的小个子女人：“什么事情？老许，又有新进展了？”
这个女人叫许美芳，是小埠子村的计生主任。只见她口齿伶俐：“是啊，总理！这是我们村的李玲玉和她嫂子，刚打市里赶回来，还得再赶着回去呢！家里孩子小，通融通融！”
李鹏嘿嘿一笑，摆手道：“真对不起了！你看这么多人，能都没意见？要是齐声骂我，只唾沫星子也淹死我了！”
许美芳谄笑着拍拍李鹏：“兄弟，越喊你总理，脾气还真越大了哩！我一路问了来的，都没意见！”说完，她回头向前边几个妇女笑嘻嘻地请求“通融通融”，头前几个妇女竟是十分好说话的老实人，笑道“行，不差这一两个。她路远程长的，让她赶紧回去吧。”许美芳一听大喜，道了声感谢便进了检查室。
几分钟后，三个人刚出来，却又匆匆来了两个女人，她俩对许美芳热切连声地喊着“沾沾嫂子光”便也要进去。前面几个妇女刚才还表现得大度，这会子却突然寒了脸，高低不齐声地吆喝着：“不能总这样啊！一个一个没完没了的可不成！”可还未及有效阻拦，许美芳早将新来的那两个女人拉进检查室了。外面的人立马不干了，队伍一下子乱成了一锅粥，一致声讨站在外面的李鹏。
李鹏无奈地说：“开头那会儿我说不行吧，你们说行。现在又不行了。她将人拉进去了，我能怎么办？”
前面的几个女人纷纷喊着：“再拉出来！再拉出来！”
李鹏犯难道：“我不能进查体室呀！”
女人们说：“那我们能进！”说着纷纷推开李鹏强行进了检查室。
检查室一下子涌进来这么多人，正操作着微机验指纹的王云一看躁了，“噌”得站起身来：“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李鹏！李鹏！你老先生干啥去了？”
李鹏在外面吆喝：“我管不了了！你找许美芳吧！”
里边许美芳拉进去的那两个女人却也恰好检查结束了，手脚麻利地整理好衣服，笑嘻嘻地就往外挤。经过走廊时，外边的女人们见是她们几个人，立即就在指桑骂槐了。几个人只佯装听不见，灰溜溜地走了。
房间内一下子乱成这样，工作显然是无法干了。王云无奈地看了一眼白相容：“姐，怎么办？”白相容平静地笑道：“这不是我们能干的活了。咱撤，休息去！”两人便扯着手挤了出去，女人们一见她俩人都出去了，立马就炸了二次锅。两人只得充耳不闻，赶紧到休息室喝水去了。
有几个反应快的女人跟着上了二楼，恰巧尚玉办公室开着门，她们看看门牌——副主任办公室，便叽哩哇啦向尚玉告状：“你们的工作人员也太不负责任了，不管事的不管事，躲清闲的躲清闲去了，那让我们大老远的跑来做什么？告诉你，如果半小时内给我们查不完体，我们就回家，再也不来了。”
尚玉正待问怎么回事，邢丽平过来了。她向尚玉简单说了事情经过，尚玉让邢丽平快到四楼看看谁在那儿，叫几个下来帮忙整理秩序。安排完邢丽平她立即下了楼来，先言语安抚着大家。
两分钟后，清河工作区的网长杨尚龙以及田庄工作区网长刘务正过来了，与李鹏一起重新整理起队伍来。大家苦口婆心地摆事实讲道理“你们看如果不重新排队的话，老这样下去，谁也回不了家。相互将就着吧，发扬发扬风格啊！”好话说了一串串，近二十分钟后才平复下来妇女们的情绪。这时，邢丽平也早已从休息室将白相容和王云叫了下来，再次开始工作。
这时，严秋山和几个人一起出发的也回来了。见此情景，又低声骂了一句：“他妈的，净扯皮！”然后把尚玉叫过来训示了一翻，让她管好手底下几个人。
这一翻折腾，直到下班点跟前，队伍才消失。
临走前，尚玉将李鹏和白相容以及王云几个人叫了过来。外面已暮色轻垂，大家势必归心似箭，再说都累得够呛，也实在不敢多说，只简单说道：“刚才严主任发脾气了，批评我们工作人员不负责任。我知道，有些特殊情况，你们也很难。凡事先考虑大局吧，个人感受尽量放后边。以后作为相互配合的同事，你们之间一定要密切配合起来。遇着情况，大家一起面对，没有过不去的坎。”
李鹏和王云没作声，相互对视两眼，苦笑噤声。白相容却觉得忙了半天，刚喘了口气又挨这通小训，立即就有意难平，她淡淡地说：“尚主任，我还是觉得我们没错。是村干部不守秩序！我们在工作，根本无暇再顾及秩序的事。”
屋子里很安静，白相容这淡淡的几句话在室内回荡了两个来回，并无人回应。显得那么的不合时宜，可她自己竟不觉得。
尚玉想了想，轻轻地说：“可是我的意思是，出了乱子后，大家要一起面对。”
“可是，我们累了，面对不了。”王云这才也轻轻地吐出一句。
“是我的错，大家都没错，我的本职活儿没干好！”听到这儿，李鹏扶扶眼镜，擦一把汗水，温和地笑道，“没什么大事，这样的事儿一年不知多少次。许美芳这种行为，在三十六个计生主任之中，至少有十个能干出来的。”李鹏这翻话，好像洒落空中的茉莉香气，立即让空气温和恬静下来。
“嗯，我知道，都不容易。慢慢来吧，回头开会时，我会请领导重申一下村干部们的纪律。都回去休息吧，这一天到晚也够辛苦了。”尚玉总算寻了李鹏这块“坡”，赶紧让大家散了。

回到家里，苏永正在厨房里热火朝天地忙活。尚玉在沙发上坐下来，心里一放松，感觉身体像沙子一样一下子松软摊平开来。文文自己趴在沙发上，手里把玩着一个奇形怪状的蓝色爆丸，电视机里播放着少儿节目，一男一女两个年轻的主持人身着夸张的大红大绿卡通服，跳跳笑笑，手脚不住，嘴巴不停，却也只是在旁边成了背景音。见尚玉回来，这个孩子只抬头笑着喊了句“妈妈！”就又低头玩手里的玩具。尚玉便将脑袋侧过去细细地看着文文，再将目光移向他手中的玩具：“咦？这是个什么！”她感觉好像没见过这个蓝色的小东西似的。
“新爆丸！”文文自豪的答道，小手还是不住地将玩具上那些张牙舞爪的塑料部件折进拉出，似乎在尝试着做什么新的造型。
尚玉随口问道：“爸爸买的？”
“嗯！”小手还是在忙碌着。
“几块钱？”尚玉又随口问道。
“十二。可能吧！要不你问问爸爸？”小家伙头也不抬。
尚玉一下子跳了起来，“真的假的？你几个爆丸了？难道得买满一知筐子才知足？”
文文好像被吓了一跳，停下了手里的把玩，看着面孔长长的妈妈咕噜道：“班里的小朋友都有！你又没给买！”
尚玉一听这种透露着攀比心态的话就恼了：“你就攀吧！小小年纪就知道比这个！人家有的小朋友爸爸还是局长哩，你也比去？就这些子小玩艺儿，三天两头地买回家来，不过一个星期就成了破烂，以前还只买三块五块一个的，今天还买来十二块一个的了！你们爷儿俩就烧钱吧！”
正说着，苏永熄了油烟机，端着两个菜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文文被尚玉凶得正不知所措，一见爸爸，好像见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握着手里的玩具就扑到餐桌前来，喊了句“爸爸”，眼圈就红了。
苏永一看这情景，立马心疼儿子了，质问尚玉：“你是活阎王哪！一天不回家，回家就摞脸子！”
尚玉理直气壮地回道：“你看看他玩具筐里多少这样的破烂？他说班上小朋友都有就真的都有？赶明儿他说全幼儿园小朋友都有手机了，你也给他买去？三五块的还不行了，一下子买这么贵的！”
苏永这才明白就是为的这个。他不屑道：“就为的这个？我要是外人，真怀疑你是不是他亲妈了！这十二块的东西，像割你身上肉了似的，切！——文文，吃饭！”
尚玉听了，本来站着的，又在沙发上坐下了。
苏永往客厅看一眼，笑道：“还得锅上炕了！真拿你自己当角儿呢！真不吃啊？”
尚玉回道：“不饿，累！”
苏永边吃着：“你累的哪门子账？你一不查体，二不销号的，活都让贫下中农们干了，你就是一个监工。”
“可我心累，他娘的——别怪我粗口啊！天天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真不是人干的活儿！就这样的环境，素质再高，也和谐不起来！”尚玉怨道。
“哼哼！”苏永冷笑道，“不是自己要去么！前途光明着呢！”
“你！——我懒得和你说！”尚玉憋了一口气，转身到书房上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