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了几下，老姜听没人应，刚准备回转，门开了。
　　 “这地儿还真够乱得啊—— 嘿嘿。 ”
　　 “我说老谢，暗访组可是在咱家门口晃悠好些天了？你这大机关形象，哎……可是和上面那位唱反调，没看电视里翻来覆去的全是上街清理牛皮癣的干部吗？”
　　 老谢弓着背，没有抬头，左手上夹着的烟白灰卷了老长一节了，没有断开。办公桌上散着好些文字材料，右前方的烟缸里躺着横七竖八的烟蒂……就像一幅被打败的残局。
　　 老谢知道这来人。自带铿铿声响的大头鞋，随后几声岔笑，接着便是手指轻弹桌面的声音。老姜又闲了——
　　
　　 “去！别来这一套，阴阳怪气的。这最危险的地方铁定最安全了。你几回见着什么检查组的来咱们地皮上溜达啊，给足了胆，也不敢钻这儿的。”
　　 “还有，老姜，别提那些什么上面下面的，谁不知道你成天甩着胳膊腿东一局，西一局的蹿台啊。成心气我是不？混了几十年，你倒是功德圆满了，我还在他妈的拼字母，划圈圈，这不……”
　　 老谢晃着秃头，夹生着语气。对着分管领导老姜抱怨着。
　　 这同学俩吧，一同分配到同一机关工作。老姜转山转水的提拔出去，又提拔回来，几个春又来，如今又和老谢同一战壕。摇身一变，老谢的直接领导了。这老谢吧，文笔也不知伺候了多少个大大小小的领导，就混了一处长，还是以副顶正的。真是人与人不同，花有两样红。老谢从刚开始的绝对不服，到现在两人私下的唧唧歪歪，时常言语上的打闹，倒像两小孩，回到了大学那一阵子的无所顾忌。
　　
　　 “走，喝酒去，今晚还我请你。”老姜慷慨道。老谢老婆管得紧，出了名的两块半——工作那阵子的交通费。老姜则不同，丈人一家书香门第，退下之前虽说是政协闲职，倒是让农民出身的老姜耳目晕染了浓厚的文化氛围。老婆识大体，里外一把手，许多人羡慕老姜，都是从他的穿作行头开始的，一副干净儒生的模样。
　　 “算了，这稿子还不知道怎么办了？想我也比划几十年了，从没丢这么大的脸，一个稿子改了……好了，不谈这个，我得再想想办法？”
　　 老姜对着墙上的“打造风清气正的和谐环境”轻笑了一声：“甩一根来，我也过一下瘾，回家老婆管得紧啊，呵呵。”
　　 “说说看，什么棘手的大材料难倒了咱们数一数二的笔杆子了。”
　　
　　 两缕烟圈明明灭灭的，转着弯弯往上挤。老谢不自觉地摸摸头顶，又立马放下了，几根草有啥摸的。
　　 “上面换的那个吧，准备为机关干部上一次党课，我不是准备材料一个周了吗？19次啊，打回十九次。破了咱们一处的记录了，我这脸往哪儿搁呀！老姜，你说，我操刀这么多年了，那一任挑剔过我太多啊。喜欢理论说教的，我就大着写。喜欢理论联系实际的，我就挨着谱谱写。还有极少喜欢简单明了的，我就弄腾些表格，让数字振振有词。这倒好，这外省的鸟儿我是不知他喜欢什么吃食啊？”
　　 “哈哈哈——”老姜还久没这么开心了。忙接着话说：
　　 “去，把第一稿给我打出来，我和你一道去上面办公室。保准过！”
　　 “你忽悠我干啥，想看我再出糗啊。我说，你也是我领导，哥们同学的，指不定你也会一起挨骂。还是算了吧……”
　　 “磨磨蹭蹭干嘛？赶快拿来，一个字也别修改。跟我走。”
　　 两人一前一后直奔楼上。
　　
　　 “嗯，这次修改的不错，全部符合我的想法。行了，就这一稿吧。”
　　 “还有，谢处长啊，以后有什么问题，多和姜秘书长沟通，经他润色，文字就通透了。”
　　 老姜保持着一贯谦和，轻声道：“这是因为谢处长初稿好的缘故……”
　　 “嗯，我还有一个会。就这样吧。”
　　
　　 “您忙！”老姜转身出门，门开着。老谢正侧着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