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去时的路漫长，归来的脚步馨芳
　　 阳光把森林醉了，招摇着手
　　 山崖边的那树桃花把自己献给了村庄
　　 任夕阳从希望的手指尖流滴
　　 然后，渐渐凝固成昨天的脸
　　 夕阳老了，奶奶的白发如梨花般盛开
　　 一条路从她的皱纹里长了出来
　　 那个小小的村庄就呈现在了心坎
　　
　　 二
　　 一条黄狗呐喊着，狂吠
　　 姑姑招呼着我。训骂着狗
　　 “死狗，亲人你都不认识了吗？”
　　 “这狗欺生，它不知道是你来”
　　
　　 是啊！畜生比人更能认识生人
　　 新修的公路把父亲的地基占了
　　 却连一句象样的人话都没到
　　 三个鸡蛋冒开在锅里，一如我的心情
　　
　　 三
　　 风起处，夜就醉了
　　 醉在二叔的解释里
　　 “路是乡里的来踩的线
　　 松林的赔款是大家讨论后分的
　　 ......
　　 按理，你家一分都得不到”
　　
　　 难道没有栽的是大妈养的啊？
　　 ——他们凭什么还多得
　　
　　 几颗星星悄悄地争论着各自的得失
　　 蚕月渐渐地，渐渐地沉了下去
　　 它能遇到山后面的太阳吗？
　　
　　 四
　　 站在峡谷底，怒吼
　　 “把当年的梦想还我”
　　 山谷跟着我怒吼
　　 “把当年的梦想还我...还我...还我.....”
　　 声音累了，停了下来
　　 ——就像当年
　　 石头不累，它把灵魂伸展开来
　　 成张牙舞爪的面具
　　 带着当年记忆的痴
　　
　　 谁从山泉而去？
　　
　　 五
　　 孩子，你累了吗？
　　 那就睡吧
　　 夜莺的歌声里，杜鹃花
　　 早就开在了你的梦里
　　 嫦娥仙子会为你守护着
　　 那些可怜的泥人
　　 点亮题目的眼睛，让太阳从触觉里升起
　　 恰是你醒来的早晨，霞光彩映
　　
　　 孩子，梦其实是织进夜里的灯
　　 明天的颜色由你来定
　　
　　 六
　　 农夫对土地说：庄稼是从汗水里长出来的
　　 土地对农夫的儿子说：汗水是从时间里冒出来的
　　 农夫的儿子对风说：时间是老子的皱纹里飘下来的
　　 风对农夫说：皱纹是庄稼叶脉上的汗水
　　 布谷鸟听到这段对话后，把声音
　　 撞死在有雨的那面墙上
　　 我偷偷地哭了。在汗水醒来之前
　　
　　 七
　　 用那一种方式感谢你
　　 焚香烧纸？还是跪地合什？
　　 不。我都没有
　　 我只是在异乡的轻浮中，努力着
　　 努力着拇指到下巴的尺度
　　 用整整一个下午，细数铁轨进度
　　 是否漫过云烟，通向唐朝（或者更远）
　　 可能吗？能！
　　 不相信你问问我的脚指
　　 一个小时前它在21世纪起尘
　　
　　 一树团花白了霞朝，几株幽兰暮对星辰
　　 假一点愁思，涂几格怨绪
　　 凭添闲笑三两日。
　　 闲谈意，清雅思
　　
　　 一架飞机穿过我的耳膜
　　 消失在我的茫然里
　　 死亡的那些细胞开始诅咒
　　 是谁让大脑搞了这次化学试验？
　　
　　 八
　　 狼来了，爬过篱笆墙
　　 在塘屋中间，在神的面前
　　 把妹妹叼走
　　
　　 土匪来了，冲过朱家营
　　 在社坝中间，在众人的眼前
　　 把婆娘抢走了
　　
　　 红军来了，从杨家田下来
　　 在他的家中，在他的泪里
　　 把父亲压走了，把家产拿走了
　　
　　 老祖母讲这三个故事时
　　 我一直想：他们三个人
　　 谁最可怜
　　
　　 九
　　 牛拉着犁，犁耕着土
　　 土长着草，草养着牛
　　 牛恨犁钝，犁恨土紧
　　 土恨草茂，草恨牛勤
　　
　　 农民轻叹，你们恨我吧
　　 恨我那饥饿的肚皮，和我原罪的心
　　 活着本来就是为了那张嘴
　　 草哭了，冒着露珠儿
　　 牛不会哭，往前夯了一步
　　
　　 乌鸦也哭了，飞上枝头
　　 兴奋的笑：呱.........
　　
　　 十
　　 一些纹路穿过村庄
　　 延伸到现代的都市
　　 砍伐的呻吟把熟睡的亡灵吵醒
　　 发动机把一个怪物划进远古的地盘
　　 群山就醒来，回复叫嚣的歌
　　 醒来的深山还把一些现代文明打印
　　 复制在脚掌心里，晚上
　　 用来给山泉解渴
　　 现在，山泉也时尚了
　　 唱着日本的歌，向山下传播
　　
　　 十一
　　 宁静的夜是属于村庄的
　　 红灯绿酒的姬嘻不会惊搅老牛的梦
　　 星星把群山的黑夜点燃
　　 冥想着黛墨的声音
　　 风用一些温柔把声音收藏
　　 夜就释怀了，唱一首天籁的情歌
　　 谁不用耳朵就听见了宁静？
　　
　　 十二
　　
　　 大山里本来就没有路
　　 砍柴的人多了，路就被走出来了
　　 进山的人总想捞到点什么
　　 出山的人总想学到点什么
　　 路就这样被第一个进山的人走了出来
　　 崎岖、羊肠、茅路...
　　 选一条，我欲走进父亲的心里
　　 ——可是我无法迈下第一步
　　
　　 十三
　　 朝霞升起来，把汗水染成彩色
　　 半湾的土就快犁完了
　　 翻松了的土如儿子的军礼
　　 轻轻地荡在心里
　　 太阳是乎也知道了这点
　　 从山那边露出一张灿烂的笑脸
　　 见证着老牛的努力
　　
　　 鸟儿们欢唱着感恩的歌
　　 一个宁静的早晨就这样被吵醒
　　 醒来笑被子里熟睡的人
　　
　　 十四
　　 洋芋的芽冒出来，顶开拌路的石头
　　 迎着油菜花的芬芳微笑
　　 爱的花蕾孕育满山的春心
　　 蜜蜂和蝴蝶采摘花种的爱情
　　 用它们的方式转播爱的信息
　　 叶芽儿醒了，柳丝儿也醒了
　　
　　 所有的种子和芽都醒来
　　 把昨夜的雨吞噬、嚼嚼
　　 ——煞似牛的胃
　　
　　 十五
　　 一袋旱烟把日子咳嗽成路的弯曲
　　 口水里的愿望拉着长长的丝
　　 光着屁股的孩子疑惑在烟雾之外
　　 谁是爷爷点燃旱烟的火种？
　　
　　 清明节之后的一天
　　 鞭炮和钱纸为爷爷点上
　　 那袋地主的思索。谁能知道？
　　 一束白纸终究飘不醒爷爷陪葬的酒
　　
　　 路也醉了。在脚下
　　 走得东倒西歪、七上八下......
　　 是否是心里的那袋旱烟熏瞎了眼？
　　 熏醉了脚指的方向？
　　
　　 十六
　　 淋雨的时候你想起了谁？
　　 找牛的孩子？院坝里的谷子？
　　 还是山痕上彩虹里的诗？
　　
　　 把衣服里的雨水拎下
　　 连着一天的疲劳拎下
　　 男人在远方的工地上
　　 是否也用这样的眼神看天
　　 看努力走在山崖边的孩子
　　 想雨从书包里流出来的那些唐诗
　　
　　 十七
　　 月子死了。死在嫁人的路上
　　 母亲把她的遗物翻出来
　　 一捆书，一只笔，一份遗书
　　 用白色的缎子包着
　　 一张录取通知
　　
　　 邻居们都说月子是个懂事的孩子
　　 如果父亲不把她嫁给那个男人
　　 她一定是第一个飞出山里的人
　　 她肯定不会吃那么多的安眠药的
　　
　　 十八＜用脚指思维＞
　　 把脑袋砍下，我们用脚指思维
　　 从农村一直考虑到都市
　　 再由键盘回到荞子
　　 倒着行走。穿过麦地，穿越森林
　　 山峰和沙漠或者海洋颠倒过来的风景
　　 却怎么也逃不出指纹上的路
　　
　　 用脚指思维，站在头的位置
　　 农民能不能享受水泥钢筋围城的美
　　 烟囱冒出鼻子，地铁奔进身体
　　 杜鹃花不会从眼睛里长成
　　 泉水的声音不会从细胞进入躯体
　　 流行歌曲与山歌对立，唱不响峡谷的那张嘴
　　 村庄的路不会按一盏刺眼的红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