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垒河》后记
我说不清,人之一生所经历的无数变数是否真的暗含宿命,不知道当我们站下来回望来路时,会有怎样的怆然和感慨,但我知道,人生经历的每一次变数,都意味着一次再生。
谁都无法预知,下一刻等待我们的是什么。
每次看到关于地震、洪水、暴雨的报道,都会让我想起,小时候一伙小娃儿对着蚁窝撒尿,然后用棍子拨捣蚁窝,看着原本安然有序的蚂蚁,骤然变得一片混乱。
人生如蚁。
木垒哈萨克自治县,一个人口不足八万,地处天山北麓,准噶尔盆地东南缘,说起来连新疆本地人都未必能说出个子丑演卯的小县。木垒镇,一个方圆不足两公里的小镇。东西两面是连绵起伏的峁梁,峁梁绝大多数都裸露着,很少几个梁坡上有星星点点的麦地和豌豆地。南面是巍峨的天山,北面是一望无际的平川和荒漠,空阔辽远,散落的庄子,田畴相间。镇子里,几座高楼散落在一片片民居间,清真寺在镇子中央,浑圆的顶上有一弯新月。在这片土地上,世代繁衍生息的弹冬不拉、敲手鼓、唱京戏、吼秦腔的人们,杂居在一起,交融、冲突,融合、新生,早已分不出彼此。
这就是生我养我的地方,它不仅给了我艰辛又快乐的童年,它给予我更多的是一种坚韧。我在这里长大、工作,然后东飘西移,结婚、生子。
镇东南角,残留有一段古旧城墙,这该是历史留给这个镇子的印记。我的一位朋友就住在这段古旧残破的城墙之下。朋友的父亲原是国民党时期,骑五军进驻新疆时的卫生兵,后来随起义部队留在木垒。据说,当年他是撇下新婚的媳妇,被强征入伍的。等他再回去时,媳妇早跟别人跑走好几年了。第二个媳妇是部队从四川征来的女兵,比他小了整整十五岁。文革时,他被打成敌特,在下巴湖监狱关了三年。媳妇带着孩子又走了。
每次去朋友家,看着残存的古城墙,看着耄耋懵懂的老人,我都想探寻刻印于这段古旧城墙上的往事;想这个镇子尘封于时光中的历史;想先民们在这片土地上筑城垦地,繁衍生息;想那些远逝的时光里演绎的爱恨情仇、生之艰辛、死之无奈;想我自己;想人生于这个界地,暗含于命运中的很多必然与偶然。
人类是如此渺小无助,而现实却是如此强大坚硬,恍然间,就觉得世间万物不过都是高高在上的天爷掌股间的玩物,而我们谁又能逃脱命运的役使?
这时候,我觉得我是被现实阉割了的。
这时候,内心无法隐忍的激荡,让我有种讲述的冲动。
《木垒河》,构思、写稿、修改、定稿,历时六年。
六年,或是更早的那些漫长的夜里,我都在用心用情地讲述一个故事,用心用情地滋养故事中的每一个人物。魏宗寿、魏啸才、魏啸铭、汪雨量、汪子恒、汪秀英、麦秀……与他们同悲同泣,同欢同乐。很多时候,我是恍惚的,不知道是我生活在他们的世界,还是他们原本就是我生活的映射。
我不想也无法评析我书中的人物,他们都用自己的生命演绎和诠释了生活,而我,在用文字讲述我自己、讲述对于这个世界和现实的某些无以言述的无奈、讲述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
现在,《木垒河》付梓在即,其中还有很多不足和遗憾,一如生活难免不足和遗憾一样。我知道,很多事,不会因为勤奋,就一定会有成果,天道酬勤只能是人对自己勤奋的一种鼓励和安慰,但不管怎样,生活总要继续,讲述也将继续。
2012/6/11于伊犁
《木垒河》几经易稿,终于“浮出水面”。期待作者方便时将剩余部分的《木垒河》在《江山文学》连载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