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幸福的磨坊』为我的灵魂打补丁的人(散文外一篇)
[为我的灵魂打补丁的人]
二叔常到我的梦里来,踱着四方步,气定神闲。他的衣服上始终打着补丁,似乎注定了他与贫穷的纠结。
在梦里,二叔一言不发。每次走的时候,必是那让我十分熟悉的哀怨的神色,转身之后,又必会呈给我那块补丁--触目惊心的补丁,却令我的灵魂完整。
二叔本不必如此贫穷的,二叔有力气,能吃苦,吃饭的数量和干出的活恰好成正比。二叔是个木匠,村里大多数木工活均出自他手,他的技术和他的为人一样被人津津乐道。
可是二叔偏偏受了一辈子的穷。因为二婶死的早,家里没了“装钱的匣子”,二叔的钱就像流水一样,匆匆地揣进兜里,又匆匆地溜出去,不知道都花到哪里去了。亲戚们劝他攒些钱,再娶房媳妇,可二叔死活不肯,他说够了,知足了,剩下的日子是他一个人的了。
我们都知道,二叔和二婶在一起的时光是他最快乐的时光,他像个孩子一样跟我们疯闹,时而把我们高高举过头顶,时而扮鬼脸吓唬我们,惹来一大群孩子的尖叫。
过年的时候,二叔用了三天三夜的时间为我做了全村最漂亮的灯笼,让我骄傲得像一个天使,带领伙伴们奔跑在除夕之夜,那个精美的灯笼照亮了我的整个童年。
二婶不能生育,所以二叔总拿我当他的亲生儿子看。他常常让我去陪他,时间久了,我们之间的感情真的和父子相差无几了。
知道我喜欢看书,他就常常带着我去城里的书店,用自己偷偷节省下来的私房钱给我买书,二叔大字不识一个,就让我自己挑。我书架上的很多名著都是那时候买的。
二叔是在二婶死后开始消沉的。像一盏油灯突然被掐灭了灯芯。
二婶是被一只老鼠吓出毛病的,柔弱的二婶承受不了一只老鼠跳上她的脚背带来的巨大惊吓,整日神情恍惚,最后被一条小河把灵魂收留。我常常去那条二婶溺水的小河旁,看上面浮着的花瓣和叶子,就以为是二婶纤细的命运,一切都只能跟着风跑。
二叔开始酗酒,每日里酒不离口,时时刻刻呈现出醉态。他爱吃泥鳅,会一条一条地攒,攒到十条八条时用大酱一酱,就能美美地喝上半斤酒。而我所有的伤痛正源于此,直到二叔临死之前,我都没能为二叔买来一斤泥鳅鱼、打上一斤酒。而且更让我的灵魂无法平静的,是我曾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深深地伤了他的心。
那是在我的婚礼上。二叔迟到了,一副狼藉的模样。而且,他是我的婚礼上唯一一个穿着带补丁的衣服的人。对于我,二叔是多么重要的人啊!我必须向我的客人们介绍他――和父亲一样的二叔。可是在客人们满是惊讶和鄙夷的神色里,我感觉到自己的尊严被撕碎了。
我对着二叔发了很大的脾气,二叔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般惶恐不安。
二叔又喝醉了,坐在那条载走了二婶灵魂的小河边,絮絮叨叨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我想去跟二叔道歉,可他却是不停地埋怨自己:唉,老糊涂了,三儿大喜的日子,怎么就不换身衣服呢……
其实,二叔又哪里有一件新衣服呢?父亲说,我用来操办婚礼的钱都是二叔辛辛苦苦攒下的,他不让父亲跟我说,他说反正他自己用不着,不要给孩子添压力。而我又是怎样对待二叔的呢,在自己婚礼的时候连一件新衣服都没有给他买。顷刻间,愧疚刺穿了我的心,一生无法弥补。我的灵魂生出了洞。
二叔死去的时候,父亲终于为他脱掉了身上那件打着补丁的衣服,替他换上一身干干净净的新衣服上路。
可是二叔每次到我梦中来的时候,都是打着补丁的,一直没有改变。我知道,我一生都无法对那块补丁释怀,也好,就用它补我灵魂的洞吧。
只是希望我这一生,灵魂里不要再生出这样的洞来。
[揣进口袋的星星]
大学的最后一年,家里的庄稼遭遇了严重的旱灾,全家人心急如焚,弟弟偷着给我打电话说,父亲上火,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我想我已经是一个大人了,应该为家里分担些难处。其实在父母眼里,我已经是个让他们骄傲无比的孩子了,考上大学为他们争光不说,而且除了第一年开学的学费之外再没有管他们要过一分钱,我的特长是外语,我便利用业余时间为一些孩子辅导英语,凭此一项,不仅能挣够学费,还有一些结余,维持自己的生活完全不成问题。
但眼前的问题是,我业余时间做的那些工作,也仅仅是维持自己的生活而已,无法接济家里。怎样才能让自己尽快得到一笔钱,以解家里的燃眉之急呢?这个问题搅得我每天夜里都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周末的时候,我去劳务市场转悠,希望再揽一份家教的活,但因为我开出的条件是对方先预付我半年的工资,所以谈好的两个主顾都告吹了,我望眼欲穿,像一个廉价的商品一样,等待着客人的光顾。蓦然间就看到了那个乞丐,心就跟着悲凉起来,感觉自己也在乞讨,向纸醉金迷的城市摊着卑微的双手。
那是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一个年近古稀的老人,骨瘦如柴,仿佛一阵风便能将他吹跑的样子。
在这个城市人潮涌动的街边,他和别的乞丐没有什么区别,一根拐棍和一只有缺口的碗便是全部家当。唯一不同的是,他的身旁放了一捆鲜艳的彩纸,他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里,一丝不苟地叠着什么。
我走上前去,发现他在叠一颗颗幸运星。让人不解的是,他在叠幸运星的时候有个很奇怪的动作,就是把叠好的幸运星放到胸口,然后虔诚地跪下,对着天空喃喃低语,仿佛许下了某种心愿。每叠完一颗幸运星,他都会如此,因为年纪大了,眼神也不太好,所以叠起来很费事,要老半天才能叠完一个,但他仍然在孜孜不倦地叠,乐此不疲的样子。
我向他的碗中放进去一枚硬币,老人便从怀中捧出了一颗幸运星,“年轻人,把这个给你,愿它为你带来好运。”见我犹豫,老人说:“收下吧,每一颗我都祈祷过的,上帝一定能看到我的诚心,会保佑你们这些善良的人。”
原来如此。老人虔诚地向天空下跪,就是为了向上帝讨好,以使他的幸运星沾染上幸运的灵光。我暗暗嘲笑他的傻,他虔诚的跪拜真的可以为他的幸运星镀上灵验的金边吗?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把那枚幸运星握在了手中,放到了最贴心的口袋里。我们总不能拒绝一个老人善意的祝福。
因为很多人的心都僵硬了,所以他的乞讨并没有因为特别的乞讨方式而有所改观,但他没有改变他的方式,每个施舍者都得到了他那镀满虔诚祷告的幸运星。由于一次次的跪下,他的膝盖已经磨破了,有一丝丝的红开始向外渗透,宛如绝地上开出的艳艳的花。
与此同时,一个西装革履的人路过他的跟前。虽然面色凝重,显得行色匆匆,但还是停下了脚步,不自觉地掏出钱夹,为穷苦的人掏出了自己的一份善心。同样,他也得到了老人的一颗幸运星和老人的祝福。他把它拿到手里,自嘲似的脱口而出,你是说这颗幸运星很幸运吗?那么就让它保佑我在最短最短的时间内找到一个精通英语的人吧。
听到了他的话,我走上前去。
“你是说,你需要一个懂英语的人吗?”我对他说。“你的意思是,你可以为我们做临时翻译?”他疑惑又充满希望地看着我。
“Yes,speakEnglishwell。”我用标准的英语自信满满地回应他,我们的手用力握到了一起。
我跟着他急匆匆来到一个商业洽谈会的会场,那里有几个外国人正在他的产品展览柜台前等他。我用娴熟的英语向外方介绍着他的产品,最后,外方签字了,我们完成了自他的公司成立以来数额最大的一单生意。我得到了我的报酬,2000元钱。他很高兴,拍着我的肩膀对我说,等我毕业了,他随时欢迎我来他的公司。
事情进展得出奇得顺利,一切都像上帝安排好的一样,让我怀疑自己身陷梦境。
我在最短的时间内把钱给父母汇了过去,父亲打电话来,还没来得及劝慰他,父亲在那头就已经兀自爽朗地笑了起来,他说,刚刚去邮局把钱取出来之后,就开始下雨了,“这可真是救命的及时雨啊。咱的庄稼还有救。”父亲激动地说。我竟有些呆愣了,是我带给父母的好运吗?
那么我的好运呢?我不自觉地摸了摸胸口的那枚幸运星。我永远无法忘记那个乞讨的老人脸上的那种虔诚,虔诚地为那些善良的人叠着一颗颗幸运星,然后放到胸口,虔诚地跪下,对着天空喃喃低语……
尽管现在行乞的骗子很多,而且为了博取众人的同情,玩起了各种各样的花招,但我相信这个老人是真诚的,他在真诚地为那些善良的人祈祷。所以感动了上帝,让那些幸运星有了灵性的吧。
我从来没有如此固执地相信那颗幸运星的魔力,它始终在我最贴心的口袋里。在人生的路上,我相信,它将会带给我一次又一次幸福的闪电。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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