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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监 殇 (七) ——-“黑监狱”调查(纪实文学)


作者:上弦月 布衣,369.6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917发表时间:2012-07-03 21:53:21


   阳春四月霜打洼,盛夏三伏飘雪花,寒冬腊月响惊雷,晴空万里雨哗哗。
   耿直善良的村党支部委员高志浩怎么也想不到,在他人生进入不惑之年的第七个年头开始遭遇了一场如同自然界荒谬绝伦的大反常——由于附近的工业园区开发建设需要大量的土石方填补,村集体140多亩耕地被县、乡、村三级勾结挖深十多米取土赚钱,良田被挖成废墟,非法所得几乎全部私分。由于黑、白两道的强压,在两个承包农户维权遭受痛击之后,其他农户看看挖土者黑白两道势力只得忍气吞声装聋作哑,一个个宁肯选择土地被毁也不愿招惹更大的麻烦。“拆了东墙补西墙”有史以来,一场毁灭性的土地大破坏就这样开始了……
   说是市、乡、村三级干部,实际上有公职的只在背后吃“干股”,主持挖地的只有一个绰号叫做“二畜狸”的村主任。
   每天出动多台大型挖掘机、几十辆大型自卸运输车,昼夜不停的挖、拉,三米、六米、九米、十几米,一层层下挖;一亩、二亩、三亩、几十亩,面积不断的扩大。这个只有400多亩耕地300多人口的村子(其中包括共产党员20名),没有一个人肯站出来说话!
   当土地被挖毁到30亩的时候,时任村委委员的高志浩怎么也忍不住了。他还记得,当时正是1999年春节前夕,他想去找“二畜狸”谈谈。说来也巧,“二畜狸”到他家来了,手里拿着2000元钱。“二畜狸”说:“爷们,卖了两个土钱,听说今年城里的皮衣便宜,你顺便从市里买两件,咱换换‘包装’(衣服)。”
   虽然“二畜狸”比高志浩大两岁,但论村里的辈份“二畜狸”管高志浩叫爷爷,所以简称“爷们”。
   因高志浩兼任出纳员他伸手接过钱来,顺手开出一张2000元的收据,边递给“二畜狸”边说:“包装”还是咱各自换吧,挖了那么多地才见了这么俩钱,咱再花了怎么向村民交待?”
   “哪里管那么多事,这年头谁向谁交待!”“二畜狸”脸一沉显然不乐意了。
   高志浩见状,给“二畜狸”倒了一杯水端到他面前,随机坐在他旁边。沉默了多时没有憋住,终于还是打开了憋了很久的“话匣”:“爷们:你说咱那地能不能不挖?”
   “二畜狸”反问“不挖你留着干什么?”
   高志浩答:“咱不是种地吗!”
   “种地能种富了?”“二畜狸”理直气壮的反问。
   高志浩说:“是富不了;但你别忘了,从我们祖先立村开始,至少有几十代人就是靠它养育过来的。到我们这代把它毁了,我们岂不成罪人了吗?”
   “二畜狸”听了竟哈哈大笑“都什么年代了,还讲这些。再说了,东滩里工业园建设需要用土,咱不挖就让别村挖了。这年谁见钱用脚踹?是市里和镇上的领导照顾咱,别没数了!”
   “那也不行”高志浩说着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土地法》边递向“二畜狸”边说:“挖毁土地就是破坏耕地。是犯法的!”
   “二畜狸”看也没看那本《土地法》,随手向桌上一扔站起身来,边向外走边说:“犯法我犯,不关你事。我是村主任,是村里的法人代表,有事我担着!”说着扬长而去……
   “你看看,为推举他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说得罪轻轻一下就得罪了。”老高的老婆埋怨着。“果真,为什么人家都叫他‘二畜狸’?”老高的老婆是外村嫁进来的,对过去的事不甚了解。
   老高解释:“据说,在他未成年的时候,因兄弟姐妹多,打打闹闹是常事。他在家男子中排行老二,有一次竟企图对胞妹非礼,被其母亲发现,骂他为‘二畜狸’。‘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谁也没有想到,他母亲这一句骂传出去成了他一辈子的绰号”。
  
   都说人是高级动物,其实在物质利益诱使下比其它动物还要低级。人在没有“财富”的时候对金钱只是一般的渴望;当得到一笔“财富”尝到甜头之后,金钱对人的诱惑力就会大增,甚至不顾一切!“二畜狸”就是这样:在他刚成年的时候,他的老爹在本姓叔父的葬礼上,看上了装殓叔父的那口楸木棺材。在日后的日子里,每当遇到缺钱的沟坎,他就想到那口棺材。终于有一天他实在忍不住了,叫来了小舅子帮忙,连夜扒了叔父的坟,盗走了那口楸木棺材。那时候,运输工具缺乏,他俩费尽力气才弄到三公里之外,卖给了三里河一家做模具的村工厂。
   案发之后,虽没有被绳之以法,但村干部三天两头晚上在他家门口的大街上开村民教育会,他父亲迫于压力,觉得无法在村里继续做人。于是带上老婆孩子闯了东北。
   一家老小九口在吉林碾转多个地方,直到世纪之未返回家乡始终摆脱不了穷困。唯一的变化就是他弟兄们在东北长大成人并各自取上了媳妇,但他的老爹却在穷困潦倒中死在东北。
   “二畜狸”能当上村主任,是高志浩主动让贤并鼎力相助的结果。去东北之前与高志浩是同班同学,虽人品欠佳但与高志浩的交往还将就。这次回来与同窗时代已相隔三十多年。1999年的村民初选高志浩的得票遥遥领先,因老婆孩子扯后腿,加上养着一辆大货车不方便,在第二轮选举前高志浩就想退出来。
   “二畜狸”听说之后,就三番五次的找高志浩,请求把村主任让给他。并海誓山盟的许愿:“你帮助我干上村主任,你干委员,开车、办事两不误。我每天晚上找你碰头,咱们商量好的事,白天我就办了。说到那我做到那,我保证不能把事给办错了!”
   简单接说,高志浩的脾气耿直、性格豪爽;反过来对别人的话,也容易轻信。凭借在该村几代人创下的威信,自己想干个村官不成问题;但要想推举别人尤其是推举“二畜狸”就是一大难题了。接下来高志浩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总算把“二畜狸”撮上台去。没想到,“二畜狸”上台的第二天就牛B亨亨、摇头晃尾了。
   春天上台,秋后就开始挖地卖土。高志浩曾试图说服他停止挖地,他那里知道,就地取土是无本生意,来钱如流水一样容易,“二畜狸”他们挖到“第一桶金”就红了眼,就象老虎闻到了血腥味,要他在半道上打住已经万万不可能了!
   在多次极力劝阻无果并遭受惨酷打击报复的情况下,老高被迫走上了实名举报的泥泞之道,后来又被迫上访的。
  
   从他们开始挖耕地,老高就想:“这土地虽然承包到户,但所有权属于集体,总体上是国家的。他以村干部的身份出面阻拦,肯定会得到上级领导的支持!”岂不知他那里知道:贪官污吏是一个庞大超然的群体,从上到下他们掌控着党和国家“机器”。下有争斗,上有派系。一切都因金钱和权利。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们不愿意甚至是不准在任何关节上暴露问题。一旦有人东窗事发,怕的是拔出萝卜带出泥!所谓“维稳”就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无论问题出现那里,就地打压,不准上访和举报。上上下下整个官场成一个利益共同体。他们抱紧成团一致对外,把群众举报和反映的问题能骗则骗,能压则压。剩下的当球踢!老高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历经七年的艰苦努力,挖毁土地者不但没有被查处,反而被贪官们送进“黑监狱”。
   一个国家,姓资也好、姓社也罢,只要有正常秩序和法制,怎么也不会出现上述问题;反之就值得反思和怀疑了。
   高志浩,生在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虽童年家境贫寒,但有幸是第一代社会主义公民。从小到大领受党和毛主席的教育和培养,使他养成了爱憎分明、疾恶如仇的性格。凡事总讲究合个合情合理,遇事与下棋一样先给对方让上几步,如对方知情达理,既是非分明又不失节理,相互谦让,无所为谁得谁失。但对大事大非问题丁是丁、卯是卯,从不屈服于金钱和权势!
   2001年高志浩以村委委员和支部委员的双重身份对村官劝阻无效,并遭受打击迫害的情况下打算逐级向上反映问题,但那时候他还不知道毁地卖土跟上面有关系。
   镇政府有一个瘦猴一样的青年叫李先贵,担任该片区的片长兼总支书记,后来又兼任该村的村书记。挖耕地卖土就是他在后台谋划,“二畜狸”现场主持。老高多次找他要求立即停止挖地,他非但不听反以嘲讽老高想争当村书记。说老高“官不大,管事不少。”让老高“该管的管,不该管的不要管,管多了没好处!”甚至对老高羞辱、打击!一个国家干部相当于一个地痞;其耻高气扬又俨然一个“土皇帝”!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国家为控制日趋吃紧的土地,从中央至乡镇的五级政府部门设立了“土地管理局”;到1998年由国家矿产部、国家土地局、国家海洋局和国家测绘局共同组建了国土资源部。下设省国土资源厅、市(县)国土资源局至乡镇土地管理所。自上而下形成了一个系统的土地管理体系。从形式上看,管好用好中国的土地似乎不成问题。
   高志浩就是抱着这种想法走进了胶州市土地局,费尽周折在二楼见上了一位局长。刚说了几句话就被局长打断。局长说:“行了、行了。你要说的问题我已经明白了。我先问问你,你进来的时候看没看我门口挂着什么牌子?”
   高志浩一楞,有点摸不着头脑。
   局长接着说:“换句话说,你知不知道这里是干什么的?”
   “这里不是土地局吗,土地局不就是管土地吗?”高志浩虽心中生疑,但回答的还算干脆利落。
   但没想到这局长抿了一下大背头接着说:“你看看、你看看我说我说吗,你就没有看见我门口挂着‘国土资源局’的牌子?”
   “噢、前些年你们就叫‘土地局’,‘土地局’也好‘国土资源局’也罢,反正你们是管土地!”
   “你看看、你看看,你又错了不是!”局长说着又抿了一下大背头接着说:“‘国土资源局、国土资源局’,我们只管国有土地!”
   “请问局长,国有土地的概念是?”高志浩试探着问。
   “这事我本来没有义务向你解释,不过我还有几分钟时间,再给你说两句:”局长喝了一口香茶慢条斯理又说:“国有土地主要所指城区部分,其次是农场那块,这些地方都是由我们监管和拍卖,如果谁敢在这些地方私自动土,我们毫不客气!其它地方就不归这里管辖了。”
   局长说话思路清晰、斩钉截铁!大脑不象有什么问题;但是,如果把他说的话与他的职责和《土地法》一对照,就漏洞百出、驴唇不对马嘴了!或者说:如果他说的是实话,那他的“精神”就有大问题了。
   疑惑中老高还是禁不住又问:“请问局长,我们的地由谁来管?”
   他说:“农村土地属于集体,是人民公社、大队、生产队三级所有。嗷对了,现在不叫公社了,属乡镇和村集体共同所有。农民承包之后,愿意种地就种地、愿意盖房就盖房、愿意挖土就挖土,与这里没有隶属关系。如果还有问题请到你们镇上去反映。”
   老高还要再说点什么,但对方举起右手做了一个停止的动作,说:“好了,我要开会了。”右手放下的同时向前一伸做了一个“送客”的姿势。
   此后的几年里,高志浩又多次去过该局,再没有见到这位“神经”局长,后来听说他退休了。用这样的人占据着这样的要害部门,所起的真正作用除了为官僚资产阶级谋取私利就是祸国殃民。后来打交道的是一个叫柳瑞国的执法大队长。该队长是一个有点弓腰的瘦高个,瘦黄的马脸右腮上有一颗硕大的黑痣,一说话那黑痣就抖动,仿佛是情绪的中心就在那颗黑痣上。该人的执法水平和方式方法更是让人不敢恭维。他对老高提出的土地问题从不正面解释或答复,没到三句话就指着老高的鼻子大声吼叫:“土地的执法权在我们手里,你一个农民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老高与他论理,他一句正经话都说不出来,一张马脸越拉越长加之手舞足蹈,其形象,与电影上地主的狗腿子只缺少一只二八匣子。
   后来,在核查该案的土地面积时,柳瑞国竟公然把公务车停在“二畜狸”家里,由“二畜狸”领着他们找了几户人家,“证明”耕地不知道是谁挖的。“办案”其间的吃喝拉撒全程由“二畜狸”陪着。
   后来的事实证明,由于国土部门的失职这个村被挖毁的耕地面积一再扩大到140多亩,该乡镇被挖毁耕地近2000亩。而该国土局至今没负任何责任。
  
   这些年来,各级党政和国家机关因权力腐败而缺乏民主监督机制,凡事都由一把手说了算。接下来老高以村委和支部双层委员的身份,连续三次去镇上找镇书记,结果是都放了空。原来,镇政府除了各职能部门的办公室之外,有点实权的干部都另有休息、办公的地方。门牌上标有“副镇长”或“副书记”等字样,找遍全楼唯独没有“书记”和“镇长”的标牌。敲开门问书记在那里办公,他们异口同声都说书记不在家,再多问一句他们的回答便是:“我很忙,对不起”!同时一摆手做一个让你离开的姿势。这情形你如果还不离开他的房间,自讨没趣是肯定无疑,甚至他们会把你当做“赖皮,一个电话让派出所来收拾你。一座三层小楼,老高上上下下问了个遍,得到的答复就“不知道!”三个字。官场对群众的冷漠,在与老百姓水乳相交的这一级,就是这个样子”!
   后来老高厚着脸皮找了已退位的市政协副主席——他当年的一位老上司,由他打电话说情,终于见上了镇里的王纳金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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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二畜狸真是一个畜牲,土地是农民的根本,他连自己的根也要挖,这是于法于理都不能容的。高志浩的精神让人非常敬佩。两个不同的人,从中折射出的社会现象值得让人思考。那些政府官员则令人痛恨。一篇好文,欣赏了。【编辑:幻新】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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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上弦月        2012-07-04 18:21:14
  感谢编辑老师的理解和支持!前些年,上上下下口诛笔伐,说“腐败的重灾区在县级”。我敢肯定的说:不是!县级的腐败虽较严重,但不直接鱼肉百姓;乡镇和村干部则不同,本来就山高皇帝远,加上管理失控,所谓的“民主自治”,让他们一个个登上“皇位”,“天老爷老大他老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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