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不忍心让我知道
　　 你现在哪里
　　 但我永远知道
　　 你从来没有走出过我的思念
　　 送你走的那一天
　　 我哭得天昏地暗
　　 这样的大哭
　　 在童年时总能让你活过来
　　 而这一次
　　 你却让我的肝肠
　　 一寸一寸地变成
　　 坟头的青草
　　
　　 我活着
　　 还活在你曾经
　　 够到的那些地方
　　 活在你心底
　　 最不放心的那一块
　　 每天读书、写作
　　 给我的孩子打电话
　　 讨论K线，偏头痛
　　
　　 说起你的时候
　　 是一个急速的下滑音
　　 像一个打了多年的绳结
　　 孩子的声音
　　 被我的梗咽压低
　　 低到让我想起你
　　 把我的手握大的那只手
　　 在我的手里慢慢地
　　 变得冰凉
　　 我们父女一场
　　 你还是像年轻时那样
　　 说走就走啊爸
　　
　　 四年来，我在生活般的纸灰里
　　 超度你苦难的灵魂
　　 又在纸灰般的生活里
　　 安置着自己
　　 但即使在远离的日子
　　 家里也会亮着一盏灯光
　　 在你常坐的那把圈椅里
　　 左手是茶
　　 右手是烟
　　
　　 二
　　 我昨夜的梦里
　　 看见你的灵床
　　 它洁白得像你的一生
　　 缓慢地
　　 像害怕惊醒我们似的
　　 隐身于天地之间
　　
　　 父亲
　　 即使你习惯一个人
　　 孤独地行走
　　 我也懂得你如何地舍不下
　　 妈妈和我们
　　 从你闭上眼睛的那一刻起
　　 你就在我们中间活了过来
　　 醉酒的日子
　　 我坐在你的膝上
　　 被你小儿女般的话语和
　　 浓烈的酒气熏陶着
　　 四年后的夜晚
　　 被反复发酵的泪水
　　 才像决堤的河水
　　 漫漶得无边无际
　　
　　 爸爸爸
　　 我真想你回来
　　 让我醉倒在这样的呼喊里
　　 幸福到死
　　 爸爸
　　 自从你把生命交给我
　　 我就拼命地抽条
　　 并努力学习像你那样站立
　　 在最逼仄的日子里
　　 也不曾向命运弯腰
　　 我的生命里
　　 铺满了你脊梁般的硬度
　　
　　 但今夜
　　 我穿过梦境
　　 让自己的身体和思想
　　 柔软再柔软
　　 我要让你知道
　　 我是你前世的恋人
　　 今生的骨肉和
　　 来生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