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是个牙医，在郊区开了个诊所，用来养家糊口。
　　 一天，来了一对奇怪的病人。说他们奇怪，是因为他们既不像母子，又是母子。不像，是因为母亲年过半百，却是一身灰黑的破旧的格色衣服，大概是五六十年代的产物，还有打在上面的花色补丁，显得格外显眼；而儿子一身雅戈尔服饰，笔挺而齐整，高贵而别致，头发油光发亮，还有手腕上那个金灿灿的手表，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也就是说，看起来一个太穷，一个太富，两人间的落差太大。但朋友很清楚他们就是一对亲生亲养的母子，因为他们的眉宇、步履、神态等方面都有着太多相同的印迹。
　　 看见来了生意，朋友从竹椅上爬了起来。这母子二人，母亲开了口，没等她说话，朋友看到她空荡荡的牙床，早已明白她的意图：镶牙。而儿子的手机恰巧响起，他自然走向朋友诊所边上的一张凳子，跷起二郎腿，挺直着上身，打起电话，举手投足间充满了大款的气息。
　　 朋友斜眼看了看大款儿子，心里暗暗揣度，该又是一笔好生意。
　　 于是，朋友竭尽好词，向母亲推销他们的假牙，建议她镶最好的烤瓷牙。
　　 可母亲指了指朋友放在最不起眼角落里最便宜的一副假牙样品，说就要这副。语气淡然，但十分肯定。
　　 朋友皱了皱眉，提高了语调再次推销烤瓷牙，以期引起大款儿子的注意。
　　 大款儿子神情故旧，打着电话如痴如醉。
　　 朋友暗暗咒骂：好一个不孝顺的儿子。
　　 在母亲的一再坚持下，朋友只好点头同意，替她镶最便宜的那种。
　　 商量妥当，母亲颤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布包，一层一层打开：一大把零钱。母亲小心的数了数，数足了金额预付押金。
　　 朋友接过这厚厚的一沓钞票后，不冷不淡地说：过两天过来镶即可。
　　 母亲点点头，唤了大款儿子。大款儿子闻声放下电话，搀扶着母亲离开诊所。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朋友回到竹椅，不禁“呸”的吐出一口唾沫，骂开了声：“真是个混帐，自己那么有钱，却舍不得给母亲买件好衣服，装副好牙……”
　　 正骂得欢，朋友眼角的余光瞥见，又有一人见了诊所。
　　 待看清，朋友慌了，是那个大款儿子，莫非他听到自己的骂声，上门寻仇来了。
　　 朋友忐忑不安地迎了上去。
　　 大款儿子开了口：“医生，麻烦您给我母亲镶那最好的烤瓷牙，费用我来出，多少钱都无所谓。不过您千万不要告诉她实情，我母亲是个非常节俭的人，她从不让我为她花钱，我也不想让她不高兴。”
　　 朋友呆了。那一刻，他分明感觉，自己眼眶里有股润润的东西在打转，想不到这大款儿子粗犷的背后竟隐藏着如此细致的情感。
　　 不知大款儿子是怎么付的钱，又是怎么离开诊所的，只是朋友忽然觉得自己很卑劣、很卑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