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专栏★邢台老大】疯子 ——(小小说)
疯子(小小说)
拴柱和捆柱不是亲兄弟。是同学,是对门。都是土改后那年腊月生的。
拴柱的家是高门楼,宽大门,门口一边一个石狮子,里面是青砖灰瓦四合院。
捆柱的家和拴柱的家对门。一溜土坯屋,门口按了个栅栏门。
拴柱爹是捆柱爹的东家。捆柱爹是拴住爹的长工。
闹土改,长工分得了东家的家。捆柱爹搬进了高门楼。拴柱爹住到了土坯房。
这些事,俩孩子都不知道。
上学了拴柱才知道家庭成份是地主。捆柱根正苗红,入学就当了班长。
“地主崽子,给俺背书包!”
“替俺写作业,地主崽子!”
捆柱常常高声的喊。拴柱总是默默地做。同窗十来年,俩人都习惯了。
那年初夏,上面发了个5.16《通知》,学校就突然不上课了。
捆柱当了红卫兵司令,领着造反派在大街专剪女人的长辫子。
栓柱是地主崽子,当不了红卫兵,回村修理地球去了。
文革的火焰很快烧到了乡下。捆柱把拴柱爹娘押到公社,召开万人批判大会。
捆柱让爹在台上控诉老地主的罪行……
“那年腊月二十八天下着鹅毛大雪,爹领着我一天也没讨到一口饭,夜里爹就冻死在村口土地庙了。东家来土地庙上香,把俺领到家,埋了俺的爹,还收留了俺,还给俺娶了老婆……”
“下去!下去!瞎说啥哩!”一群红卫兵把老贫农哄下了台。
批判会开不下去了,捆柱一脚踹在拴柱爹腿弯上,他踉跄了几步,一头栽在台下。在雷鸣般的口号呼喊中,红卫兵们把地主婆也乱脚踢下了台。
万人批判大会散了。台下留下了两具尸体。拴柱哭爹喊娘。人都躲远了,没人敢收老地主的尸呀。
捆柱爹闻讯跑来,“东家!东家!”老泪横流。
老贫农出面,才有人跟着帮忙,埋葬了拴柱的爹娘。
“打到老地主!”
“无产阶级专政!”
拴柱喋喋不休地喊着;
拴柱疯疯癫癫地跑着……
村里人都说:这孩子像疯啦!
队长看拴柱不能下地学大寨了,就派他上后山看林子去了。后山有个山洞,离村十来里路,拴柱背着一筐书进了山。
捆柱飞黄腾达,造反有功,当上了公社小分队的队长。谁家孩子半夜哭闹,娘轻轻说声,捆柱来啦!那孩子保准一声不吭地就老实了。
捆柱有时带着小分队上后山检查拴柱的资产阶级新动向。
“只许你老老实实!”
“不许你乱说乱动!”
捆柱和小分队有枣没枣一竿子的训斥着拴柱。
拴柱像个野人,头发没理过,衣裳没洗过,胡子一乍长。手里拿一本红塑料皮的《毛泽东选集》,瞅都不瞅他们。
拴柱下山买盐,听到恢复高考报名的广播,直奔学校去报名。
“啊哈!疯子也想考大学,新鲜!”捆柱取笑拴柱。
拴柱不在乎他的取笑。“想!想呀!想疯啦!”
拴柱不再回山了,他洗了澡,换了衣,理了发,刮了脸。邋遢的疯子变成了英俊的小伙儿。
邮递员送来了《录取通知书》,捆柱一把抢到手,亲吻着跳起来,乡亲们围着他祝贺。
“拴柱!签名!”邮递员喊。
拴柱问:“《录取通知书》在哪儿呢?”
“那不是吗!”邮递员指着捆柱高举着的大红贴说。
捆柱呆了,急忙打开看,几个大字蹦了出来:拴柱、清华大学。
拴柱俩手捧着通知书报到去了。
捆柱傻眼了。口中嘟嘟囔囔:“是我的!该是我的呀!”
捆柱喋喋不休的嘟囔着;
捆柱疯疯癫癫地疯跑着……
村里人都说:这孩子真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