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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黄鹤不知何处去(六)


作者:杨焕亭 举人,5321.9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508发表时间:2012-07-16 12:24:09

下午两点三十分的时候,文丽出了“芳馨茶苑”,将挎包往肩头掂了掂,对身边的男人说:
   “这里人多眼杂,冷不丁碰见个熟人,多难堪。你先走吧,有事打电话。”
   男人有些依依不舍说,咱们去唱歌吧!“阳光丽都”新装修了,设备和环境都是一流的。文丽说,说什么呢?都是孩子话,我不上班了?男人便不好再勉强,说那我送你上班。文丽说,牙长一截路,还用送?你还是走吧。
   “那我下班时来接你。”
   文丽没有接男人的话,看着男人的奥迪车渐渐远去,她忽然地就有了一种说不清的的落寞和孤寂。一个人姗姗地跨过马路,沿着人行道朝图书馆走,一路上的车水马龙、秦皇广场上退休的男女们唱秦腔的喧嚣,都离他很远。满脑子都是两个人的影子:任海林和刚刚离去的那个男人。
   迎面来了个卖小报的,手里托着一沓花花绿绿的报纸,从口里出来的每一句话都是热辣辣,甜丝丝的:
   “来一张,有好文章呢,看看,夫妻要学会经营家庭,标题鲜亮,故事感人,来一张吧。”
   文丽摇了摇头,赶快绕过卖报人,加快脚步穿过斑马线。
   经营家庭,经营家庭。怎么经营法呢?记者们都是吃饱了撑的,尽编了瞎话赚读者的眼球。这种事情还用得着那些连婚都没有结的青涩果子们喋喋不休么?自己早经营得够够得了。虽说当年结婚时不像现时的年轻人这样,当着客人的面海誓山盟,爱死爱活,又是拥抱,又是接吻的,可洞房花烛夜任海林不是也信誓旦旦地说要把她当观音敬么?蜜月的日子还可以,每天早上都是任海林把饭做好,才把她从床上拉起来,她也猫儿一样地撒娇说,你讨厌,也不让人家多睡会儿,话是这样说,但人却是钻进了男人的怀里;生独生女儿的时候,也还凑合。月子里,任海林把洗尿尿芥子的活包了,死活不让她动一滴凉水;吃上也是鸡鸭鱼肉的不断,出月时文丽整个地发福了一圈。
   可后来呢?那曾经让她陶醉的浪漫都雨后的云一样地躲得远远的了。任海林把女儿扔给了自己,整天迷上照相,镜头里都是些花枝招展的女人或者英俊潇洒的小伙。他发觉任海林看自己的眼睛没有了光气,有时候会指着照片上的女人说,你看看人家,一把抓的腰,哪像你,整个一个水桶,上下一样粗,该凹的不凹,该突的不突……文丽就很伤心,就指着任海林的鼻子骂道,狗东西,你个没良心的,怪谁呢?月子里,我说不吃那些带油腻的东西,你却说,为了你的女儿,如今你的小祖宗长大了,我却成了里外不是人。任海林却笑了。说一句笑话何必当真。
   唉!两个人的世界很精彩,也很无奈,面对任海林一张厚脸皮,文丽生生地没有办法。
   都说女人和男人的魅力是一个剪刀差的公式。早年,男人没分量,女人有姿色,可岁月流逝,红颜易老,等到男人用奋斗或者“寻情钻眼”铺垫起风光时,女人老了。自己不就是这样么?随着丈夫的名气越来越大,两人在家里位置就倒了个儿。任海林在外面跑一个圈儿,回来扔一大堆衣服,哪一件不是她文丽熬夜洗出来的?任海林顾着上班,一进门就嚷着饿得前心贴了后心,她文丽也是上班族,再累,不还得进厨房蒸、炸、煎、吵地唱锅碗瓢盆交响曲么?还有,现在还有多少媳妇像她文丽这样把公婆当先人敬呢?
   再苦再累,有个男人暖暖手倒也罢了。有一天晚饭后,女儿去了外婆家,两人也没有应酬,就坐在客厅看电视,她现在还记得,那电视剧的名字叫《将爱情进行到底》,看着画面上一对恋人在草地上相拥而卧,文丽心底久违的那种骚动骤然地复苏了,霎时间就觉得浑身棉花一样的酥软,脸上喝醉了酒一样发热,整个的人就有些不能自已,朦胧间身子开始移动,移到了任海林的怀里。可她的一团火焰遇到的却是冰冷的海水,任海林推了他一把说,娃都多大了,还当你是十七八呢?回到座位上,好好看电视去。说罢,起身去了书房。
   文丽知道,书房对于任海林,那是一个单独的自由的世界,他可以开着QQ与不知来路的女人聊天,说那些撩拨和打情骂俏的话——她不会电脑,丈夫说些什么,她迷迷糊糊。是图书馆的女人们告诉她,QQ上从来没有男人跟男人聊天的,必是男女之间聊才有意思。地方书籍采购部的小严甚至说,网上还举行婚礼,过几个月,就在网上生出个宝宝,还要跟现实生活中一样为宝宝举行百日庆典,邀集一大堆网友捧场。哼!男人们没有一个是好东西。都是让这虚拟的世界给勾引坏了。
   从那以后,文丽心中就集了说不完的怨气,有事没事地找茬发泄,甚至闹起罢工来,你有能耐,永远不要吃我做的饭,让你那些网上的情人做去。不会电脑,她也有排解寂寞的办法,那就是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发短信。那个开奥迪车的男人就是这样闯进她的生活的。这男人很会逗女人开心,总是捡了她喜欢听的话说。几个月后,那男人提出了见见面的要求。文丽不是没有犹豫过,可一想起任海林冷冰冰的样子,就来气,就非得也找个男人杀杀海林的威风,让她知道,她文丽也不是没有魅力的女人。她就这样地跟着男人进了“芳馨茶苑”。
   茶是名茶,水是滚水,话是绵软话,关着门,男人絮絮叨叨倾诉婚姻如何没有遇到真爱,见到文丽如何心旌摇荡。开始,还是有说有笑,可说到动情处,男人竟然涕泪怆然,情不自禁地上前要拥抱亲吻她。文丽忽然地就有了一种惶恐,一种害怕,本能地趔趄了一下身子,躲开了男人的进攻:
   “不要这样,还不到那个份上。”
   “你还不知道我的心么?要不要我挖出来让你看看。”男人说着从裤袋上解下钥匙链,文丽看见,那上面有一把水果刀。这一回文丽不是害怕,而是恐惧了,说你何必这样呢?好了,今天就到这里,说着就要起身去买单,被男人一把拉住,一边道歉说是自己太激动了,有些失态,请她谅解,一边说,让你买单,那不是显得咱太不绅士了么?要你买单,还不如打我的脸。他们一起来到吧台,一算账,文丽吓了一跳,就一壶铁观音,几个果盘,几块糕点,算了300元,真是吃人呢!
   整个一下午,文丽都是魂不守舍的,说不清是欣慰还是羞愧。折腾到下班,小严从二楼下来了,问大姐还不回家?她笑了笑说,马上就走,提起包出了门。走上街头,第一件事情就是关了手机,然后朝路边看了看,果然见那辆白色奥迪车在不远处停着,她赶忙捡了图书馆旁边的小巷钻了进去。小巷里一街两行都是卖小吃的门面,可她没有一点食欲。她不想马上回去,就这样茫无目的地走着,心里一个劲地问自己,这就是自己要的浪漫么?她至今也不知道那个男人的准确地址,唯一能够证明他存在就是一个电话号码。那么,他们这到底算是怎么回事呢?
   前面丁字路口的拐弯处,有一家咖啡馆,过去来过的。她推开门,就看见吧台小姐笑盈盈的脸,一口一个大姐的叫得那个亲热。文丽微微笑着点了点头,算是回答,向最里边角落的座位走去。这是她的固定位子,往日心里烦了,总喜欢一人来到这里,要一杯咖啡,静静地想心事。可今天,她却在这里看到了一个窈窕的背影。她轻手轻脚地上前去问,这里有人么?那女人抬起头莞尔一笑,摇了摇头,文丽才在她的对面坐下来。这时候,就有服务生上前热情的问:“大姐还是老样子,一杯咖啡,四块蛋糕?好勒!”
   大厅的一角,有个装饰得很精巧的空间,里面传出钢琴曲《梁祝》,缠绵中透着凄婉。
   到这时候,文丽才腾出眼睛细细地打量起面前的女人。这一看,文丽的心中就暗暗吃惊上天造化的神奇来。哎呀!她真是太漂亮了,看年龄,大体上与自己相当,可你看看人家的脸蛋,人家的身段,哪像个四十岁的模样呢?充其量也就是二十八九吧。从女人身上散发的馨香一阵阵地飘到她的鼻翼间,是那种沁人心脾的兰香。哦!她记起来了,这不就是上了市电视台的那个女主持么。
   文丽咽了口唾沫,轻轻地,带着试探的口气问:“如果我没有认错,您就是王林燕吧,有名的大主持。”
   女人抬起头,投过来一个笑颜说:“混口饭吃,请问您是?”
   “在图书馆工作。”说这话时,文丽忽然地有了一点莫名的自卑,然而,她从王林燕目光中却读出了一种羡慕。王林燕用勺子在咖啡杯里慢慢地搅,仿佛是在整理自己的心绪,说话的节奏也慢悠悠的。说你那工作多好,又清闲,又不少拿工资,不像我,整天东奔西跑的,没个定处,连儿子也顾不上管,时间长了,心都隔了一层,跟路人没啥两样。哦!真让托尔斯泰老人说中了,幸福的家庭都是一样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谁能想到,在舞台上万人倾慕的主持人背后也有那么多的酸涩。文丽问,你儿子多大了?王林燕回答说,18岁了。哦!比我女儿大两岁……
   这两个女人就这样鬼使神差地走进了彼此的生活。于是,文丽知道了王林燕早年曾经有一个恋人,彼此都很倾心,可却是有情没缘,分手了。等到和别人介绍的男人结婚时,她却怀了他的孩子,丈夫知道以后,狠狠地打了他一顿,结局不言而喻,只有离婚。她现在就是一个人带着儿子过。后来,她把儿子托付给哥哥,离开了这座曾经让她幸福也让她伤心的城市。王林燕说到伤心处,泪水津津的,听得文丽陪着她伤心欷歔:
   “他知道么?”
   王林燕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你恨他么?”
   “不恨!命里不该有的,强求不得。”王林燕端起咖啡,轻轻喝了一口,说有点苦,文丽说,放点糖吧。不用,我已经习惯了这种苦味。文丽没有接话茬,她判断不来王林燕究竟是说自己的情殇呢,还是说眼前的咖啡,大概艺术界的人都喜欢这样拐弯抹角表达自己的情感吧。文丽当然也没有放过这个倾诉的机会,只不过她还是摆不脱“家丑不可外扬”的思维,隐去了丈夫的名字和许多细节,这样,到她们离开时,两人仿佛不是萍水相逢,倒像是深交的闺蜜,争着要买单。还是王林燕抢先付了钱。
   大约在晚上九点的时候,文丽和王林燕已经手挽着手在街头漫步了。两个人继续着咖啡馆里的话,细碎而又没有头绪,说到哪里,就到那里。她们似乎都没有要早点回去的意思,却也不愿意在歌厅里消磨时间。就这样一直朝前走,穿越了几条街道,就到了朝阳路十字。王林燕说,她的家就在不远处,要不上去坐坐。文丽说,时间太晚了。王林燕说,反正儿子不在家,她就一个人,文丽去了,正好多个说话的人。就这样,两人相跟着朝十字东北角走去。
   晚上十点以后,路上的车明显地少了,夜色就平添了几分安静,霓虹灯对天上的月亮眨着挑逗的眼睛,风儿时不时地从街头掠过,送来缕缕凉意。文丽隔着衣服,感觉得到王林燕身体的柔软和韧度,心想,是哪个没有福气的,眼睁睁地让这么漂亮的女人从手头溜走了。她文丽当年要是个男人,一定要紧紧抓住不放,来个现代的“金屋藏娇”:
   “看!那就是我住的小区。”王林燕指着马路对过的一丛楼群说。
   文丽顺着王林燕的手指望去,果然是高楼入云端,看看!人家一个女人,弄这么大个房子住上,任海林,你也是个男人,你不是常常被捧成名人么,你咋就不能给家里换一套房子呢?文丽正这样想着,就听见耳边传来汽车的引擎声,接着就是王林燕声嘶力竭的喊声:“危险!闪开。”再下来,她只觉得自己被重重地推了一下,飞到了路旁的冬青树丛中。
   文丽眼前天旋地转,一片模糊。忍着浑身的疼痛爬起来,她还没有模糊的意识里,第一个闪现出来的就是王林燕怎么样了。她跌跌撞撞地站起来,一拐一瘸地来到马路中心,就看到王林燕昏了过去,身边流了一滩血。
   文丽顾不上身骨疼痛,一步上前,抱起王林燕,撕心裂肺地喊着:
   “林燕姐,你醒醒。林燕姐,你不要吓我呀。”
   那辆汽车在路边停了不到一分钟,“呼”地一踩油门,消逝在夜色之中。
   倏忽间,文丽摸着了兜里的手机,一看,关着,心里禁不住骂自己,你个混账,怎么会关了手机呢?开了手机,她第一个拨通了市中心医院急救中心的电话,断断续续地说,在朝阳路十字出了车祸,要他们快来救人。
   等待急救车的时间,文丽陷入极度的恐惧,仿佛那渐渐稀落了的霓虹灯都是一只只古怪的眼睛,她感到自己被抛进一片无边无际的黑色的大海,一朵朵铁色浪花张开幽深的大口,要吞噬她。这个时候,她多么希望任海林能在自己的身边:
   “海林!救我。”文丽对着手机哭着喊:“海林!快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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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婚姻就是这样的,当时间慢慢消失,过去那些美好的东西,好像都已经被流逝的时光带走了。日子就在繁琐的磨练中一天天过去,让人的心都变得麻木了。尤其是有了孩子以后,整天要养活孩子,为了生活搏命,夫妻之间变得越来越淡漠,只剩下了亲情。这个时候,人都变得怅然若失的。各自在婚姻之外寻找一点激情。然而,文丽毕竟是一个朴素的知识分子,当她真的遇到那种希望跟她在婚外恋爱一番的人,她又承受不了,选择逃避。正好遇到女主持人。两人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友,谁知突如其来的车祸,竟然让她们遇到了,在那一刻,文丽想到的,就是自己丈夫……小说的人物性格刻画细致入微。尤其是心理活动,写得很真实。欣赏了,问好老师。【编辑;兰陵美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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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兰陵美酒        2012-07-16 12:24:45
  婚姻就是这样的,当时间慢慢消失,过去那些美好的东西,好像都已经被流逝的时光带走了。日子就在繁琐的磨练中一天天过去,让人的心都变得麻木了。尤其是有了孩子以后,整天要养活孩子,为了生活搏命,夫妻之间变得越来越淡漠,只剩下了亲情。这个时候,人都变得怅然若失的。各自在婚姻之外寻找一点激情。然而,文丽毕竟是一个朴素的知识分子,当她真的遇到那种希望跟她在婚外恋爱一番的人,她又承受不了,选择逃避。正好遇到女主持人。两人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友,谁知突如其来的车祸,竟然让她们遇到了,在那一刻,文丽想到的,就是自己丈夫……小说的人物性格刻画细致入微。尤其是心理活动,写得很真实。
陕西作协会员,生于六八年,左腿因骨髓炎致残,双耳失聪,已经发表作品一百多篇,代表作为长篇小说《生命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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