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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树娥(第一章(六、七、八、九)

作品名称:拓跋树娥      作者:刘牧之      发布时间:2012-07-19 15:39:33      字数:6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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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弟楝蛋儿是胡氏快五十岁才要下的奶干儿,属龙,比老拓跋小十几岁。楝蛋儿个子小,皮肤黑,脾气还不好,没上过学,不识字,人很勤快,但是憨得很,裤子腿整天在半空吊着。楝蛋儿是个挑子,平常给人家砍柴、种地、担水。俗话说,金瓜配银瓜,西葫芦配南瓜,烂锅配个烂锅盖。因为家里穷,楝蛋儿娶的婆姨李氏也是外地人,可怜人出身。李氏家里姊妹三个,父亲很早就不在了,她的母亲守了几年寡,后来实在负担不起三个女儿的生活,便又寻了一个人家,给李氏生了一个小弟弟和一个小妹妹。李氏小小的年纪就跟着大人们种地,她手脚笨,不会做针线活儿,但是地里的活儿做得好。
  
  楝蛋儿和李氏都过份老实,因此被村里人瞧不起。李氏给楝蛋儿生了两个儿子,楝蛋儿一心想再要个女娃。七月份,李氏又生了一个还是个儿子,楝蛋儿的脸色立时就不对了,把李氏压倒在地美美地打了一顿,咬牙切齿地骂,日你亲妈妈的,要你做啥呀?给老子什么都做不了!
  
  李氏的第三个娃娃刚满月,村里便遭了冰雹。楝蛋儿和两个老人生活在一起,这下五谷不收,青黄不接,一家大小七口人缺吃少喝的。楝蛋儿在外揽活儿整天不在家,李氏只好挣扎着下炕自己烧锅做饭。
  
  这天汪氏过来窜门,看见李氏用糠和着牛皮菠菜做成窝窝儿,用锅蒸了,蘸着调料一口一口地吃,惊叫道,唉,他三妈,你咋敢吃这!月子里人身子都成了虚的了,还敢吃糠?憨妹子,一下子吃得搁在肚子里,你这一辈子咋活人呀!赶紧把碗夺过来。李氏用手背摸摸嘴巴垂着眼泪可怜巴巴地说,嫂嫂,那我啥也没有的。
  
  沟下的四大是经过二万五千里长征过来的老红军,家里还保存有一兜兜儿跟毛主席照的相片。四大的家里人口也多,但是生活有国家管着,情况比一般家庭要好得多。汪氏便对李氏说,我到四大屋里看看去!
  
  四大在沟底下的一个小院子里住着。老人性子耿直,又老实本分,不会说人前话。四大没啥吃的或者没啥的穿了就直接跑到公社里去,不管见了什么人就胡乱嚷嚷,日的天,不是老子,哪来个你们呢?看把你们一个个养得肥头大耳的,舒服得,还坐办公室呢!政府里的值班人员了解老人的背景,背地里都说,人家老头儿牛皮,革命前辈呢,唉,也是拿生命挣下来的。老革命的日子不好过,咱们这些人咋活人呢?于是一个个嬉皮笑脸地对老人说,老人家,你别叫唤了,你是没吃的了,还是没穿的了?四大瘪着嘴沮丧地说,我什么也没了。一个负责的同志顺口说,那你就待在这儿守着,反正管你吃管你住,你一天就给咱打扫打扫卫生。如果你不想打扫个院子,没事了,你就坐下晒太阳。四大眨巴眨巴眼睛,委曲地说,只要俺有个吃的就对了,我不会多占嘛,占公家什么便宜!那负责人也笑了,就是,你要那么些做啥呢,你有你吃的就对了,噢?就这样,四大每次去镇上,政府就给他一些粮再给一些零花钱,并雇人送到家里。四大一见东西脸上就笑开了花,当场把送来的新衣裳穿上,专门在村里捡人多的地方转悠,逢人就神气十足地说,这就对了,人家把吃的给我,穿的给了我,有吃的有穿的,这就对了嘛!
  
  汪氏从楝蛋儿家出来到了四大的院子,老远就大声喊,四大,四大——。因为孩子淘气,四大的火爆脾气上来了,右手里扬着一只麻鞋,像只麻雀在院子里一跳一蹦地,光着左脚板撵着打两个娃娃。两个娃娃看见汪氏来了如同遇见了救星,一起跑过来拉着汪氏的前衣襟,仰着小脸抢着说,嫂嫂呀,快些,嫂嫂呀快些,四大打我呢,我怕!又躲在汪氏背后连声叫,快些,四大来了!汪氏双手像母鸡张开的翅膀把两个孩子揽在怀里,转身对四大说,四大,你别打了嘛,看娃娃可怜得。四大的耳朵背,是个粗喉咙大嗓门。四大丢下手里的鞋伸腿蹬在脚上,瞪着铜铃般的眼睛说,咋了?汪氏赶紧说,咱老三家的到炕上了,要上了个小子!四大没有听清,歪着头瓮声瓮气地连声问,咋了,老三家咋了?汪氏上前把嘴巴附在四大的左耳朵上大声说,坐了,到月里了!四大松了一口气,眯缝着小眼睛点点头说,哦,那就好,那就好!汪氏说,娃没啥吃,你有粮没有?有米了啥的给娃端一点儿,叫喝上点儿米汤。四大仰起头兴奋而爽快地应道,有呢,那你取碗去!
  
  汪氏返身跑回自己的屋里拿了一个汤碗儿又下来了。四大进屋舀了尖尖一碗小米,用手拢着说,叫老三回来,明儿个农业社分麸子呢!
  
  汪氏端了小米回来,看见树娥从地里回来,便打发她给三娘送过去。晚上,楝蛋儿回来了,汪氏又过去帮着熬了小半锅米汤叫李氏喝。李氏舍不得吃,小声说,人家要做活儿呢,我就吃些烂菜么、糠窝窝儿什么的。意思是叫楝蛋儿吃。汪氏瞪着眼睛说,不敢!他下苦,他胡吃能成。你胡吃,吃下病了,看你以后咋办呀?李氏于是不吭声了,汪氏继续说,哪怕把稀饭熬稀一点儿,你喝上几天再说,噢。这几天千万不敢胡吃。李氏含着眼泪答应着,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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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月后,大部分村民的家底彻底空了。有的群众没有东西充饥,只好把树叶、野草在村外的河水里浸泡几天,再用开水煮了下肚。这些东西没有营养,吃的时间长了人就浑身浮肿,甚至肚皮泛绿,中毒而死。恐慌情绪在村里逐渐蔓延开来,卖树、卖庄稼、卖牲畜和外出讨要等现象开始悄悄出现。祈求老天保佑求神拜佛的事情也一下子多了起来。省政府紧急组织车队从东北、河南和四川等地运来干红薯皮、麸子皮等粗粮给陕北救济。
  
  这天,大队不知道从哪里运来了一些糠(麦麸子)和高粱,暂时放在打麦场边的石窑洞里。消息很快传开,大家奔走相告,争先恐后地往打麦场涌去。汪氏和树娥闻讯也提着口袋跟着一窝蜂般的人流赶到打麦场,几个大队干部果然正在给各队分麸子。装着麸子的大麻袋整整齐齐地堆放在石窑里的石床上,刘得粮几个先数了袋子,然后分成七个大堆,七个小队的队长再把各自的社员集中到一块继续分下去。
  
  分麸子时,大队干部当着群众的面挨个儿解开一袋分一袋。袋子解开后大家才知道,每个袋子里的情况并不一样,有的是被轧成两个半个的麦粒,有的纯粹是麸子,也就是磨面时把白面筛掉后剩下的黑面。所以运气好的分到了麦粒,运气不好的分到的只是麸子。庄稼人都厚道,不管分到啥也没人计较。树娥的运气不错,分到了一小口袋麦片。
  
  在陕北,一般的家庭没有专门的磨房,往往是几户人合用一个石碾子。石碾子大多在露天地里支着,磨粮食前把一张二尺宽的席子弯成一个圈儿套在石碾子上,再用卡子一卡,这叫磨围子。磨围子分上下两层,刮风时把围子提得比磨口高出一点儿,外边的风再大里边的粮食也刮不走,人只管放心推磨。汪氏和树娥把粮食袋子背回家,立即坐在院子里仔细把里面的土粒、沙子等小杂物捏得干干净净,再用箩子筛两遍。套磨子时汪氏给里面放了一些大枣(到时候蒸出来的糕饼甜甜的,就能哄进肚子里去了)。汪氏把磨出来的稍微细一点儿的麸子面做成馍馍片儿或者烫成窝窝儿什么的,粗一点儿的放在头号锅里蒸成馒头。蒸麸子面时汪氏把那个磨围子扣在头号锅里,这样蒸出来的馍馍厚大一些。其实这些麸子馍馍跟鸡食一样,刚吃下去时人感觉饱了,但是很不耐饥。再则麸子馍馍吃得多了会便秘,大小人都屙不下,甚至于肛门胀裂,令人实在狼狈不堪,痛苦万分。娃娃们屙不下,大人让娃娃伏在自己膝盖上用小棍子在肛门里一点儿一点儿往出抠,娃娃们常常疼得哇哇直叫,眼泪长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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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几天,村里又从东北运来了一批红薯干儿。老拓跋和汪氏在地里做活儿顾不上照看孩子们。树林、树根和树叶就成了没王的蜂,和孩子们在打麦场上互相追撵、打闹,到处捣乱。他们躲在场边的老榆树下点着竹棍学大人吸烟,忽然看见刘得粮指挥几个村民扛着红芋袋子往队上的仓库里搬。由于长期忍饥挨饿,庄稼汉们没力气干活儿,歇晌儿的时候,就坐在地上边拉闲话边挑生薯片吃。娃娃们看见了,都围上前眼巴巴地看。大人们就掰一点儿红薯干儿给他们吃。孩子们没有吃过,一个个放在嘴里小心地慢慢地嚼,都说甜甜的,好吃得很!大人们又开始干活了,娃娃们便骑在石崖下的枣树杈上玩耍,耍累了,树叶就提议说,咱晚上去偷那个红薯片吃!
  
  一轮弯月挂在夜空,树林把小伙伴们悄悄召集到一块,象个指挥官一样把手用力一挥道,走,咱吃那个红芋干儿走!孩子们蹑手蹑脚到了打麦场,却发现要进到仓库里首先必须翻过崖上的一块大石板,那石板比他们两个人的个头都高。树林于是自告奋勇,挺身而出,撅着屁股像只壁虎一样手脚并用往上爬,并叫树根几个在下面促他的屁股,或者用头奋力往上顶。大家齐心协力,树林终于爬上去了。
  
  树叶的脾气跟男孩子一样,好逞强,喊叫着也要上去。树林便蹲在上面伸长胳膊把树叶往上吊,树根和另外几个小伙伴儿在底下给树叶促腿,让她往上蹭。
  
  两人进了窑洞,看见石床上的红薯片儿堆得跟小山一样,于是兴奋得捏着往嘴里塞,吃够了,又手忙脚乱地用手掬着像天女散花一样往崖下扔。底下的娃娃们七手八脚地抢着往自己的口袋里装,装得鼓鼓囊囊的了,树林和树叶便顺着石壁溜下来,大家边往回跑边朝嘴里塞红薯片,开心得象打了一个大胜仗。
  
  第二天上午,队上给各家各户分红芋片片儿。有了上次分麸子皮的经验,这回先把所有的口袋打开,把薯片全部倒在石床上,用木锨和木耙子搅拌均匀了,再平均分给各个小队。红芋干儿分到每家只有几斤。
  
  过了几天,省上又给大家救济了一些高粱和衣物等。大队根据不同情况分发给村民,有的五十斤,有的是一百斤。还有救济款,有的是十块钱,有的是二十块钱。这在当时已经算是大钱了,能买不少东西。村民们把东西领到手上眉开眼笑地说,吃的救济粮,穿的黄衣裳,心里暖洋洋!人口多的庄户说,唉,这一点儿钱能做啥呀?有人立即反问说,不能做啥?那你没有的。
  
  有了救济粮、款,村民的情绪稍微稳定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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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女子树华的婚事成了,男方请媒人传话催着订日子完婚,两家经过协商把婚期订在了来年的正月十八。中秋节前两天,汪氏去镇上逛集买了一个小猪娃回来。老拓跋从地里回来看见椿树上拴着一头白色的克朗猪娃,就对汪氏嘟囔,这几天人都没啥吃,你买它做啥呀,咱拿啥东西喂它呀?汪氏满不在乎地说,树华的日子定了,等到了年节,这猪就能卖钱了,咱把它卖了,给娃娃办事情。老拓跋想了想说,恐怕来不及了,到时候,我先在村里问谁借点儿钱。汪氏说,也好,等树华结完婚,咱从西安回来,把猪卖了,再给人家还。
  
  年怕中秋月怕半。过了八月十五,天气开始凉爽起来。秋后农闲,大队组织群众平整村东的沟地,老拓跋和汪氏趁中午歇晌儿回家车板。两个人分别拽着大锯的两头哼哧哼哧一来一往地拉。板子车好了,老拓跋就请了一门子干亲戚在院子里割家具,给树华陪嫁。绥德人新婚家具流行大红颜色,觉得吉庆。老拓跋做事讲究,喜欢跟着潮流走,把家具全部漆得红艳艳的。等油漆干了,老拓跋叫了几个邻里帮忙把家具往窑里搬。老拓跋兴奋之下一不小心,脚弯弯儿被一根树圪塔碰了一道大口子。
  
  从大队诊所回来,老拓跋不能上工地挣工分了,就在家安心养伤。有人便到黄文礼跟前反映说老拓跋把公家的树偷着砍了。黄文礼因为儿子暗中顶替树华上了高中,一直担心老拓跋寻机报复,接到举报喜出望外,觉得下手为强,不给老拓跋喘息的机会,于是找到刘得粮,提议把老拓跋做个教育典型好好地在社员大会上批斗一下!刘得粮年龄稍长,为人忠厚,处事稳重,沉吟了半晌才说,老拓割家具用的木料是他自留山自己栽的树,咱批斗人家个啥?黄文礼碰了一个软钉子,觉得刘得粮缺乏原则性和政治敏感性,气哼哼出了刘得粮的院子。
  
  黄文礼不甘心就此罢休,路过二队队长马强家,便指派马强立即把老拓跋带到大队部来。黄文礼坐在大队部里的大板凳上泡了一杯浓茶,一边喝,一边思索整治老拓跋的方子。
  
  不一会儿,老拓跋拄着单拐跟在马强的屁股后边来了。黄文礼翻了一下白眼儿阴阳怪气地说,老拓,你发了财了嘛!老拓跋愣了一下,发财,发什么财?黄文礼冷笑道,你没发财,割这么多东西?老拓跋觉察黄支书的口气不对,解释说,那树都是俺栽下的。黄文礼嘿嘿冷笑一声,你栽的树咋在集体的地里长着?老拓,我实话告诉你,你这是盗窃行为!
  
  集体的地里?那是我的自留山。俺盗窃?放狗屁!你可以调查,看那到底是自留山还是集体的地,我们队长也可以为我作证。老拓跋满腹懊恼,扭头看马强,指望马强说句公道话。马强一听话头不对,赶紧溜出去了。黄文礼歪着头说,老拓,你背着牛头不认杀,还嘴硬得不行!老拓跋粗声粗气道,那树就是俺栽下的,公家的什么东西俺都没有拿过。黄文礼脸上笑成一团,你跟我在这儿说不顶用,你先回去,等候大队处理!端着大茶缸兀自喝着茶。老拓跋拄着拐子愤愤不平离开了大队部。
  
  第二天上午,树林、树叶、树根上学走了,汪氏抱着树苗到婆婆房里哄睡着了,便和树娥上了工地。老拓跋拄着拐子去村上的医疗站给腿上药,黄文礼带着一队民兵气势汹汹地来了。一伙人进了院子,就分散开来在窑里窑外到处乱翻,把新旧家具、大缸瓮还有粮食、床和剩余的木料全部抬到院子里。汪氏趁着歇晌儿从地里匆匆赶回家准备给小树苗喂奶,进门看见这乱七八糟的场面又急又气,又不敢上前阻拦,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大哭起来。汪氏边号边拍着大腿,老拓把罪犯了么,那就是老拓一个人,你们把他逮走就行了,哪怕你不论怎么地……,拉我这些东西做什么呢!一个民兵趁着黄文礼不在跟前悄声对汪氏说,那不行,人家大队里叫拉你的东西呢,也不怪我们,这是任务么。民兵们把窑里所有的柜子、箱子等家具用封条封了,全部抬到大队里去了。临走时,黄文礼还顺手把楝蛋儿圈里的一只奶羊拉走了。
  
  民兵抄家,两个老人胆子小,可怜巴巴地站在院子里不敢言传。胡氏老实得要命,看见汪氏哭了自己也哭了。树林和弟妹们从外边回来看见三个大人哭作一团,一个个也吓得大哭起来。胡氏哭累了便抹着眼泪过来劝汪氏,叫她消气。树娘的,不要紧,噢,你不要哭,他拿走了,你再挣。
  
  老拓跋在大队医疗站换好药,听路过的村民议论说黄文礼带着民兵去抬老拓家的家具了,大惊失色,匆匆赶回家,黄文礼和民兵已经走了,院子里一片狼藉,大人小孩鬼哭狼嚎一般。树娥爷看见老拓跋走进门气得山羊胡子乱抖,颤巍巍地举着拐棍儿指着老拓跋,叫你一天听话听话,你不听话!看,折腾得一家人都不得安宁!老拓跋心里委屈,也窝着一团火,烦躁地把胳膊一抡,爸,这些事情你都不要管,你也管不了,你就不知道内因,人家这是专门找机会整咱呢。汪氏在一旁抽泣着,他狗日的没好事,他把咱们害得,老天爷叫他得个啥病不得好死!
  
  中午树娥回家吃饭知道家里被抄,也气得肚子鼓鼓的,想,太丢人了,这以后怎么出去见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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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维持生活,个别极度困难的农户开始拆房卖瓦换粮食吃,因为饥饿而引起的非正常死亡在附近村子时有出现。
  
  老拓跋一家大小七口子人,村里一天每人只给六两粮。汪氏的娘家妈、爸闻知消息,用独轮车拉着一小口袋高粱来了。汪氏害怕父母为自己担心,便硬着心肠说,你们就不晓得,你们回呵,噢,不要看我。你们放心,我不寻无常,我在窑里呢。把粮食留下,哄着两个老人回去了。
  
  小树苗半岁了,老拓跋干不成重活儿,汪氏就叫他专门看娃,自己在家里织布、纺线,树娥在旁边帮着缠线。汪氏用给人做活儿挣下的棉花又织成布,偷着在集上卖了换成米、高粱或者豆子供全家人度饥荒,或者给娃娃们做成衣服穿。汪氏闲了还纳鞋底,积攒的袜底、布鞋多了就叫老拓跋带着树娥和树林偷偷在五里外的街上卖了。
  
  树娥虚岁十六,已经成大姑娘了。树娥脸面嫩软,害怕在街上碰见熟人笑话。树娥面目清秀,个子高,长得苗条,从小摊前路过的人见了树娥都忍不住说,咦,这是个好女女!有人买了老拓跋的鞋子已经走远了口里还说,这是个好女女。树娥听见了就忍不住哭了,眼泪象雨点儿一样往下落。小摊前再来了人,树娥赶紧把脸转到一边,谁也不叫看。老拓跋就说,娃呀,人家这是抬举你呢,说你好。树娥低着头小声说,我不要谁夸我。旁边的人都笑了,有人说,树娥,看你妹子就没有你强。树叶性子外向,心直口快,扯口就骂,日你们的亲妈妈!俺再不好吧,丑吧,害你们着,赖你们着?俺爸俺妈养育着俺呢,你们养育着?老拓跋赶紧回头呵斥,女子娃娃大了,人家看你,你也看人么。老拓跋又对树娥说,树娥呀,好娃呀,你叫人家看么,大街上就是人看人呢,你不能不见人。树娥小声说,俺不想叫人家看。人家一看说不好,我还高兴,人家见了我说,这是个好女女,好女女要好打扮,咱们家穷,我穿得烂,哪里来个好女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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