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喜欢火车开动的这一瞬间。喜欢它载我离开。
　　 虽然已经不习惯独自出行。
　　 耳机里伴随着我的，是些陌生而不知名的音乐。经过一些陌生而不知名的站台。
　　 在网上找自己想去的地方，列车时刻，看相关的介绍。
　　 周围很少有人和我一样，对那些古老的遗迹感兴趣。对慧提起其中之一，她心不在焉：你不是去过了嘛。
　　 我当然，还没有去过。
　　 想想看，一个人经过，拍下来一些建筑的影像，是很寂寞的行为。
　　 我想那些古老的地方，那些承载过金戈铁马的城市，那长眠于地下的历史人物……它们和我一样的寂寞。
　　 象此刻窗外那些一掠而过的风景。象满车厢素不相识的人。
　　 这满满的世界，真正与你有关联的人，不超过二十几个。他们都被抛在你刚刚离开的地方。
　　 远行不能说是一种无情，也是潜意识里的放逐。
　　 日久积累的厌倦、疲惫，都淹灭在满目的松翠里。
　　 都市繁华，我只是经过，领略它们的风情，不深入。
　　 喜欢陌生的风景。依恋熟悉的人。
　　 愿意这样面对孤寂的自我。
　　 想起那些相似的身影。
　　 那些午夜不眠的人。
　　 那些穿行在另一处，同样清醒和感触的瞬间。
　　 象我喜欢听黄家驹的歌：“一刹那若有所失的错觉。”
　　 二
　　 十月七日。学生返校，结束长假的人返城。火车内严重缺氧，连过道里都满满的人。
　　 然而无论在哪里，都是情侣的天堂。
　　 过道里，一个女子坐在行李上，把双臂圈在男子的腰上，埋在他的怀抱里睡觉。虽然很多人在抱怨热。象三伏天，情人仍旧牵着手走路一样。
　　 让人看过会心一笑。心情也随之舒展了许多。
　　 某一站，照旧人山人海。挤上来赏心悦目的一对。男孩胖胖的，先在前面，设法把手提包放在了上面。一边向后面的女孩笑道：“我把你也扔上去吧，咱就算坐了个上铺。”
　　 他笑时习惯挤挤眼睛，连眼睛里都是笑意。拿了瓶饮料要喝，女孩嗔道：“也不知道谁买的？”
　　 他立即道：“知道买了是给谁喝的。”
　　 平素象这样惯了，配合相当默契。
　　 男孩：“你看你多幸福，还有哥亲密护送上学。都多大的人了。”
　　 或是：“媳妇儿，往前挤。”
　　 男孩在向女孩介绍刚刚经过的城市。城市区域的划分。
　　 似乎天下所有恋爱中的男子，都会耐心于做类似的事情。女人聆听。
　　 他：“哥也是有见识的人。”
　　 女孩：“滚。”
　　 两人不知不觉中也选择了相对的姿势。
　　 女孩弄了个马扎坐过道里了。男孩站在她面前。
　　 她刚好也可以环住他的腰。
　　 他笑道：“专业铁道游击队了。”
　　 两人讨论食物。
　　 女孩：“我妈做饭越来越好吃了。”
　　 男孩：“自从认识了我，觉得你妈的饭越来越好吃了吧。”
　　 这就是情侣。什么都能联系到他们的爱情上。
　　 让人听过想要微笑。
　　 三
　　 侵华日军七三一部队遗址。
　　 去之前略有踌躇。在鹤岗看完万人坑，给我的经验教训是，对日本人留下来的滔天罪行，做为女人最好不要独自去看，不然又会在惊惧中，难以入眠。
　　 小时候就听说过那个电影。日军用中国人做活体解剖，种种酷刑。然而真正走进那里，又是另一种感觉。
　　 不知为什么，那里光线格外阴暗，也许曾经萦绕过太多冤魂。看过那一幕幕图片，脊背生寒。看着前面延伸出的未知地方，根本不敢走过去。有一个清洁工人正在拖地，问他那里是什么。他安慰我：“我陪你过去吧。不怕啊……”
　　 那陈列着诸多遇害者的灵牌。
　　 不远处就是出口。尽管很多展厅我还没有看完，还是立刻就走出去了，再也不想返回那个楼中。
　　 从外面看，那幢楼有着平静的表相。泯灭了历史的尘烟。甚至象我喜欢的其它地方一样，有古老的树木，有秋天的黄叶，有旧旧的步道。
　　 只是因为昔日的罪恶，这份平静里，无法安谧。
　　 我以为我可以勇敢一点。仍旧在夜晚来临时，越想越后怕。手机突然响，都吓了一大跳。
　　 哥哥：“只有站在山巅上去，下面的人才会成为你的猎物……”
　　 然而佛法宣扬的是众生平等。
　　 我对那些涉及到迷信的唯心主义部分，一向淡漠。可是此刻想到了关于地狱的描写。人间地狱，莫过于此吧？如果世间真的有六道轮回，是否能够让人略为心安？
　　 不是所有历史的罪人，都能受到即时明确的惩罚。
　　 他们的灵魂可会安宁？多少年过后，我们做为一个观者，都如此心悸，这些惨剧的制造者，他们又是靠着什么支撑自己？
　　 尤其是从图片上，看到为首者的家庭照片。他也有娇妻幼子，他也有父母高堂。他的兄弟们都和他一样，双手沾满血腥。
　　 却连迟来的忏悔，都没有一个。
　　 人有时是很奇怪的生灵。善良时善良到不行。丑陋时，恐怕上帝都不忍目睹他亲手制造出的生灵。
　　 我一直对日本难有好感。即使你告诉我，今天的日本人已非过去的那些鬼子。
　　 可是他们身上仍旧流淌着世代的血液。即使人事已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