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0am.天空渐亮，她仰着头看唯一一颗星慢慢黯淡，轻轻笑了声，即便是轻，也很刺耳。电话那端没有回应，她的声音隔着手机传过去：“你别睡，你认认真真的和我说声再见。”
　　
　　
　　
　　 其实，可以不见的。
　　
　　 零零碎碎算下来，他们有两年三个月没见过面，一年零六个月，没有丝毫联系。
　　
　　 像所有分手的情侣一样，不动声色的做最熟悉的陌生人。
　　
　　 他回家乡，她跑到千里之外，没有交点。
　　
　　 他变成她记忆里一个庞大的影子，遮挡住四年最年轻的时光，无他。
　　
　　 她成为他记忆里笑盈盈的小女孩儿，时常被人提起，化作唇边清淡一抹微笑。
　　
　　 如果生活一直给她跌宕给他平和，他们或许永生不会再见。
　　
　　 纵然那时，他忘记对她说再见。
　　
　　
　　
　　 她站在马路边上给他打电话：“喂，我到了，你在哪里？”“看左边。”她笑着转身，看到他走下车，她竟然不敢看他的脸，像是如常好友一般坐到副驾驶位子，腰倚着靠背，轻轻地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他又胖了许多，她剪了短发。
　　
　　 车上有很好闻的茉莉香，他笑着拿起一个香盒：“来之前买的，记得你好像只对这个气味不过敏。”是了，她对很多香气过敏，比如浓烈的玫瑰，唯有茉莉香，喜爱并贴合。她笑着拿出包里的茉莉糖，倒出两粒在手心，伸手过去，他自然的拿走一粒，她将另一粒含在嘴里，歪头看着窗外。
　　
　　 分开一年零六个月时，他忽然在QQ上出现，偶尔闲聊，不痛不痒，不涉及对方生活，最平淡如水的关系。他偶尔试探问她，“你还记得我那时体重么？”“你还记得我那时发型么？”“你还记得我那时……”她都很轻很淡的回过去：“不记得了。”
　　
　　 记得又怎样呢？是她真真切切同他决裂，和他分开，隔了天大地大，他们都活的很好，她何必再记得他100KG超标的体重坚硬短粗的头发脸颊上密密的痘疤，还有，足足比她大两圈的手掌。
　　
　　 却都明明白白的记得。
　　
　　
　　 2012年，她提前好久买票，去看五月天的演唱会，“诺亚方舟”，未知的末世，她干脆的登上有他印记的救世方舟。
　　
　　 那天晚上她坐在副驾驶上抬头笑：“如果真的是末日，你以后都看不到他们的演唱会了。”他也笑：“无所谓，如果五月天在这里开演唱会，我请你去看。”
　　
　　 昔年他钟爱的乐队，她耳濡目染同样钟爱。去K歌的时候从来只会唱他们的歌儿，让人人都诧异，五音不全的她，能全须全尾的唱好几首歌。
　　
　　 如今他的车载音响里五花八门，顺序播放到《天使》，他跳过，再到《拥抱》，他继续跳过。再到《温柔》，关掉。
　　
　　 两个人的不动声色，比一个人来的真实。
　　
　　
　　
　　 夜色十一点。街边的霓虹渐次熄灭，路边的烤肉摊子依旧人声鼎沸，她坐在车前盖上抱着胳膊，有些凉了。风吹的柳树叶从她额前吹过去拂过来，他站在她身边，看着不知道什么地方，没有表情。
　　
　　 其实他没有很大变化，时间未给他任何大变革，即使再多些年不见，她一样可以在人群里找到他，不像她，面目全非，尘烟满面。
　　
　　 他转过来和她说话的时候，眼神都会掠过她的纹身。没有乍一看见时的惊讶，眼神却是凉凉的。比晚风还凉。他做风轻云淡状，她何必矫情。
　　
　　 那是一个人的名字，弯弯曲曲扭成宗教的形状，很久以前和他说起过，像他说起相亲时遇见的每个女孩长相性格家世背景一样。每次涉及对方感情的对话，她都会有一种吃了泥土在心里的感觉，怎么会这样平静？
　　
　　
　　 那对骑车的小情侣呼啸而过的时候，他刚刚帮她点燃一支烟。他的车里放了一包打开的柔和七星，她熟稔的拿出一支闻了闻。他好笑的深情过来给她点烟，她摇摇头，拿出打火机，zippo的般若心经，经文凸起，拿在手里摩挲着心安。她动作熟练的帮他点了烟，打火机抢到他手里。她的烟燃过一半，他仍然摩挲着机身上的经文。说话并不对着她：“你以前，最讨厌烟味儿，班上谁下课去厕所抽烟回来，怕被老师发现都会让你先闻闻，我一抽烟就能被你发现。”
　　
　　 她看着手里燃到三分之二的烟，扬手扔到马路边，从车上蹦下来踩灭一点红星，笑笑看他，并没有说出什么。
　　
　　
　　
　　 她看到Q上有人在说：在油价涨到八块的今天，还有妹子以为开车载她出去是为了兜风，太天真了！
　　
　　 他载着她在那城市里转了五圈，有条街走过五次，有条街走过三次，有条街走过两次。去往她家的那条路，他走了两次，一次带她走，一次送她回。路过加油站时她笑着问他：“我请你进去加油呀，这得费了多少油。”他温和笑骂“一边儿去。”
　　
　　
　　 他送她到楼下，倚着栏杆并不走，有点感慨的开口：“我从来没有像这样送你回家过。”
　　
　　 是啊，那时她在外地，放假的时候他送她上车，送她去火车站，送她去亲戚家。唯独没有送她到自家楼下。每一次仓促离别不久就是再见面。或许，那天终究是不一样的。
　　
　　 像他亲吻的唇，陌生的熟悉。蜻蜓点水的一吻，她似乎刚感觉到他唇上冰冷的温度，就失去了。
　　
　　
　　 他依旧倚回栏杆。
　　
　　 “来的时候我想过，可能我们就这么复合，过阵子也就结婚了。跟同学里其他人一样，这么些年，也差不多了。”她明白，班上那时煊赫的三对，有一对刚刚拍了婚纱照。比他们的时间短一些，也有四年了。
　　
　　 “毕竟在一起四五年了，分开两年也不算啥，能改变到哪里去。”她也明白，青春里最漫长的时间，她认真的谈了一场奔着结婚去的恋爱，没敌得过改变。是她先走，是她说分开，是她放弃两年，是她，面目全非。
　　
　　 “现在觉得没必要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露出一点微弱的笑意。她知道下一句“还是做朋友吧”。
　　
　　 她同样笑着点点头：“我都知道。”她进门，他反方向离开。
　　
　　
　　 三点的时候他打来电话，刚刚到家。从他的城市到她的城市，需要开两个小时的车。这已经是他们之间最近的距离。铃声响起第一声她就接起，他只在那端自信的笑：“我知道你没睡。”
　　
　　 絮絮的聊着无关痛痒的话，即使沉默，也是奇异的平和。她走出家门，慢慢走下十三层楼梯，站在小区花丛里，坐在那尊月亮雕塑上，走的有些喘。
　　
　　 “你在干什么？”
　　
　　 “我在楼下看月亮。”
　　
　　 “疯子！”
　　
　　 “你不是第一天知道我疯。”
　　
　　
　　 这是一通放下了可能再也打不通的电话，谁都不愿先挂断。她听得出他的声音里全是睡意，她站在夜风里，离奇的清醒。
　　
　　 直到……天要亮了。
　　
　　 再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她仰起头看着哪颗星，对着电话那端的人轻笑着开口：“你别睡，你认认真真和我说声再见。”
　　
　　 他的声音都迷糊了，是一贯困的要死时候的小孩子气。模糊里还能分辨出她想听到的两个字。
　　
　　 她并不想哭，让声音里带着笑意：“再见。”
　　
　　
　　 她记着，那年他们刚刚在一起，那次放假前说好那一天几点见面，她坐的车路上延迟，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找不见他，她坐了一辆车漫无目的的走，一直到想下车的地方也没有下去，就在下一个路口看到他。她忘记她是多么高兴的下车跑过去站在他面前吓了他一跳。还记的，他那天笑的那么高兴，抓住她的手，一路都没有放开。
　　
　　 是了，他从来没有放开过她的手，是她，先离开。
　　
　　 再也回不去。
　　
　　
　　 还好，认认真真说过再见，总有一天会再见。
　　
　　 再次见面，
　　
　　 或者，再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