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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荒冢一片和皇家红丸

作品名称:大坡地      作者:大坡地      发布时间:2012-07-24 20:48:26      字数:3486

王维贵讲完那个故事后就老泪纵横了,王炳中听完那个故事后简直有些不知所措。从风光旖旎的江南水乡到气吞千里的巍峨太行 ,骨肉相连的人划下了一个流星一般地闪烁之后,那种恒久的疼痛能叫人一块又一块地骨肉分离,那些画了句号的跌宕绝不是一个咏叹,也不是一个感慨,那是一种摧枯拉朽荡涤一切的千钧之势!作古的先人在几番困顿、几番挣扎里,将“汪”变成了“王”,或许该有冥冥之中的一个约定?
当糊在窗棂上的麻头纸开始泛亮,又黑咕隆冬地暗下去时,也是到了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父子二人终于从那个久远的故事里走了回来。维贵几次想喝水,每次喝两口肚子便疼痛难耐。他捂着肚子,和炳中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会儿话,天将要亮的时候,安置了几件事后就歪在枕头上昏昏睡去了。
王炳中反复咀嚼着父亲最后的几句话:人一辈子最该死的两件蠢事,一是高估自己的心智,总以为能干成瞒天过海的事;二是高估自己的本事,刚愎自用逆势而行,不知道爬得高跌得重;最该死的一个想法,就是把一件事情的成败归结为自身之外的许多缘由,不知道种瓜不能得豆。把两个人连在一起永砍不断的锁链,就是要痛都痛、要痒都痒,这是几千年的铁律。
父亲的每一个字仿佛都是对着他说,仿佛是照着他给画了一个相片,生动鲜活而特色分明,他想起自己说的那句“是煮了吃还是炒了吃”的话,简直就是一句还飘着奶香的笑谈,浅薄丑陋犹如茅坑里的一泡大粪。
王家近百年的飘摇沉浮史,就像苗香香拉着风箱融化一切的火炉,把他的心肺烧灼得由通体透红到白炽得不敢用眼正视,最终哗啦啦地水一般流淌开来,熊熊的燃烧之后销匿了所有的旧迹,明天以后的故事就再从头诉说。
他给父亲拉一拉被角,看着那一张蜡黄而苍白的脸,他不敢相信那曾是一个念过洋书的洋学生。他努力地根据父亲断断续续的絮叨里想象着:一个风度翩翩的洋学生,手捧着那张墨梅老鹰美人图和一摞的证书,坐上王宝子的大轱辘牛车,在充斥着书卷香气的攘攘人流中,大黄牛扑嗒扑嗒地留下几坨黒屎后,咣当咣当的牛车不紧不慢地碾过一个蓝衫黑裙的女子的心,再咣当咣当地回到大坡地。以后,所有跌宕的故事就像那驾牛车碾过的深深的车辙,经不起磕碰的松软的土,就变得支离破碎,交由岁月填抹之后,再看不见那个回头张望的人,一如长空南飞的大雁,随着日出日落把陈年旧迹变得了无音痕。
他真的感到父亲就是西边的牛头垴,苍茫而巍峨,那折折皱皱的脸和一身折折皱皱的皮,就是满山的树木荆棘和裸露的岩石,驮了一身无尽的风雨和岁月的印痕,山里边的内容却正像静峦寺藏经阁内那尘封无尽的经卷,终了此生也只识记了只言片语。那里面有递给瘦三的银子和对廷妮儿的爱;有摔碎的大碗和圈起来的花园;有幽深静寂、威而不武的王家大院;有送给八路军的谷米和交给警备队的钱财;有刻骨铭心的汪天成、程大宝、王宝子和小梅子,还有大哥王炳德、二哥王炳彰……
临近中午的时候,廷妮儿端了一碗杂面送了来。去年冬天村东的李木匠打了一只獾,满仓去要了些獾油,配上些药面给廷妮儿抹在腿上,那药真灵,一天的工夫儿双腿就结了一层硬硬的痂。她虽然仍不能大步地走,但慢慢地活动已明显没有了原先的疼痛。
王维贵没有吃那碗杂面,他紧咬了牙关甚至不能喝下一口水。炳中又叫了先生来,先生把了半天的脉,把炳中叫到一边,说:“恐怕不好,脉象乱了,看是要走了。”
廷妮儿听说后,跑到院中搂着那棵大榆树哭作一团,早来过来后,维贵死死地攥着他的手不放,早来说:“爷爷的手有点儿凉。”
太阳离西山一竿子高的时候,维贵去了。像从西山顶上抛下的一块石头,蹦了几蹦之后就不见了踪影,没有谁能够拦得住。
维贵的丧事请周大中做了大相篷,林先生做了账房。出殡的前一天,灵棚移到酒坊门口的谷场上。炳中家亲戚不多,各店的帮工也都挂了小孝,皂角树上扯起了两条长长的白幡,灵棚两边悬挂了林先生遒劲的颜体大字:玉骨未入三分土,金魂已上九重天。
王炳中在灵棚中看着红色棺椁上蓝莹莹的图案,听着吹鼓手此起彼伏的鼓乐,心里怎么也不相信父亲真的能死去,眼前的一切犹如梦境,父亲的音容笑貌在眼前一一的闪过,他无论如何不能相信好端端的一个人,往眼前的大木匣子中一躺,从此一去就再不能回头。

七八岁的时候他跟了父亲和哥哥去白口镇赶集,坐在大骡子车上的炳中却要骑上父亲的肩头,一路晃晃荡荡地往回走,嘴里未咽下去的含化的糖,稀稀拉拉地流了父亲一头,维贵用手摸一下,又送进嘴里舔一下,哈哈哈地大笑,他的屁股便跟着笑声一颤一颤地颠。
依稀的往事就像发生在昨天一般清清晰晰的历历在目。他想着想着,眼里就噙满了泪水。林先生悄悄地走进灵棚,说:“大中也要上祭,看这祭单上该咋写?”炳中一惊:“他上啥祭呀,一不沾亲二不带故。”林先生说:“早来不是给山花儿订了?”炳中想了想,说:“订是没订,只是说过几句玩笑话儿,八字还没一撇儿呢!”林先生有些为难:“这咋办,朝廷还不打送礼的人哩,又不能叫人家把大窝(大窝:后人祭奠死者蒸的特大馒头,中间空,形状像旧时的棉毡帽,只是大得多)麻糖搬回去。”炳中说:“你看着办。”
王炳中始终没有料到王维贵会死于小肚上的那个小洞口,或许王维贵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硬朗朗的身体会匆匆忙忙地进了黄泉。即使天上下雹子,也要猛烈地刮一阵风、劈几个炸雷,墨黑的云层暗暗地涌动上一阵。反正才仅仅两个来月的时间,一条鲜活的生命便在顷刻间烟消云散了。
最令炳中头疼的是,维贵生前一直念叨王家的坟地,总想挪个去处。维贵尽管也读了不少的书,但对人之外的另一个世界的尊崇和敬畏,虽说不上坚定而执着,平时也是宁可信其有的时候多,他坚信在自己经历的一生之中,那些无法明证的蹊蹊跷跷的事端,无时无刻不在印证着有另一个世界的存在。匍匐在维贵草铺下的王炳中,结结实实地为父亲的埋葬之地犯着难。
王家的坟茔位于龙脊山左侧的老虎洼,是一条状似虎头的大沟。
龙脊山的右侧也是一条沟,经了上千年雨水、山洪冲刷的黄土,形成了一道蜿蜒如龙的长沟,当地人叫龙降沟。说也奇怪,大坡地一带砂石土居多,单单龙降沟细腻如粉的黄土深不见底;大坡地一带水井很少,龙降沟里随便找个地方,下挖不到一丈就有涌泉而生。
流传的故事说,明代嘉靖年间,大坡地曾出过一个王姓的妃子,在宫中她和一曹姓的妃子亲如姐妹,二人深得嘉靖皇帝的宠爱,朝野上下曾红极一时。王家的祖坟就在龙降沟。王氏腾达之后,龙降沟里高五丈宽八丈的青石牌坊就达十二座,沟的尽头古木参天的阴森森之处,就是王家坟。王氏家族后来的衰败之辈都说沟里坏了风水。其实,风水坏与不坏是天上的事,从没有人给拿出那本书来给念一念或读一读过,发生在地上的事确实实在在,也就是嘉靖年间的“红丸案”。
宫廷里王、曹二妃之上的女人就是周皇后,嘉靖皇帝的宠爱慢慢地向曹、王二妃倾斜的时候,就有人给周皇后出谋划策,派专人给皇帝炼起了“红丸”。
“红丸”的主要配料是角先生、阴枣和女子的初信,三者合成之后再加上冶炼的丹砂就制成了红丸。角先生原是幼鹿的嫩角,做了年轻女人坚守妇德的私密用具之后,因有先生的功效,慢慢地就有了一个通用的雅号——角先生。
角先生因常年使用,便把通体的绒毛磨得精光,反复的使用之后,通体就浸透了阴精之华,尤其是未婚女子用的角先生,市上以十倍黄金之价都不缺买主。红枣本是滋补之物,干透的红枣在未婚女子的私处浸泡胀鼓之后,那更成了难得的奇货。至于女人的初信,民间很早时候就有能驱鬼降妖的功效的传说,三者合一再加上熊熊炉火锻造的丹砂,吃饱喝足的达官显贵和阴邪的术士,就认为应是一种力不可挡的神奇灵丹。
周皇后屁股后面的一堆人之中,就云集着一帮历练“红丸”的术士。民间选来许多十三、四岁的女孩子,饥餐果疏渴饮露水儿,术士们为了能取上洁净上等的“红丸”药种,从不惜搭上他人的性命,那些小宫女不堪忍受非人的折磨,愤怒的烈火几乎要穿透皇城的墙。
终于有一天,小宫女们将一条绳索勒在了熟睡的嘉靖皇帝的脖子上。不想周皇后在小宫女中早就安上了眼线,她们的一举一动,早就掌握在周皇后的股掌之中,小宫女套到皇帝脖颈上的绳索,只不过是周皇后一帮人的借势发挥或顺水推舟。
周皇后早早地安置好推向曹、王二妃头上的证据后,又怕真的把皇帝勒死,就让内线在拴“龙头”的绳套上打了个死结。后来的结果,嘉靖皇帝虽然未被勒死,却被吓了个半死,他在昏昏懵懵之中,周皇后巧借了龙威,将曹、王二妃送入到了阴曹地府。王妃那覆巢之下不仅再找不到一个完整的鸟卵,就连架巢的那棵树也叫人给砍了个稀烂,王氏的家族也几乎被追杀殆净。
王氏侥幸活下来的后人说,龙降沟的风水在于龙降于此,而龙就应该飞在天上,龙降沟的可怕,也正由于降于地上的龙原不如一条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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