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考试成为领导考核老师的手段，老师在学生面前，还有多少尊严？若低分成为孩子换取自由的护身符，家长在孩子面前，还有多少威严？——写在前面的话
　　
　　 “噢——终天考完了，我自由了，再也不用过这种地狱般的生活了，我解脱了！”欣欣喊着，将手边的书本卷子一件件地朝空中抛去。厚重的书本在空中划一道优美的抛物线，重重地砸在地上、桌子上；卷子散开了，打着旋儿在空中飘转、降落，盖住了厚重的书本。
　　 刚才还干干净净的教室顷刻间一片狼藉。
　　 “你在干嘛呢，发什么疯呢？再不走不等你了。”文文抱一个大大的书包走到欣欣身旁。她长得文弱秀气，书包又大又沉，压得她身子有些趔趄。
　　 “咋？你还要把这些鬼东西背回去？你还嫌它累得你不够啊……”欣欣停下了蹂躏书本的手，一把拽下了文文怀里的书包。
　　 “不背回去？这是我的东西啊，不背回去还能扔了？”文文不解地忽闪着一双大眼睛，试图从欣欣手上将书包抢回来。
　　 “也对，这是自己的东西，不能扔了……”欣欣好像被文文说动了，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一地的狼藉——这些属于她的书本、卷子。
　　 “嗨，有了，你等着我啊。”欣欣说着冲向门口，从门后拽出一个编织袋来，胡乱地将满地的书本卷子朝里塞去，“我差点忘了，咱学校门口的小卖部也收废纸的，就让这些压迫了我好几年的东西为我赚点钞票吧。嘿嘿，怎么样，这主意不错吧。”欣欣边收拾边得意地冲文文眨眼，“要我说，你那包东西也别背回去了，怪沉的，卖了得了。”
　　 “这……行吗？”文文有点动心，她也着实打怵这一大包沉甸甸的书本。
　　 “怎么不行啊，我们考完了，毕业了，谁也管不着我们了……我们解脱了，你懂不懂啊。你呀，就是太胆小，前怕狼后怕虎的。”
　　 “那……如果回去老妈老爸问起怎么办？”文文还是犹豫。
　　 “他们？”欣欣的声音突然变得恶狠狠的，“管他们干嘛？这些年我们为他们做得还不够吗？从上小学……不，从上幼儿园起，我就被逼着没早没晚地学啊学，连假期也不放过，这个班那个班的轮着上，美其名曰为了我的将来。其实，还不是为了他们自己，为了他们的脸面，为了他们的虚荣心。他们从来想过我需要什么吗，关心过我快乐不快乐吗？”
　　 文文的头低了下去，从小，她就是一个听话的孩子，她习惯了做什么事都听从父母的安排。她知道父母是为自己好，觉得欣欣这么说自己的父母不对，可是，这几年，她也确实很累很累……
　　 文文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咬得很疼。终于，她决定了：“好的，欣欣，听你的，咱把这些书都卖了，反正也用不着了。”
　　 两个女孩子脸上绽出开心的笑，她们互相帮扶着，拖着沉甸甸的袋子，朝校门口走去……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两个周的时间过去了，时间跨入了七月的门槛。
　　 许是看不惯春的软弱，今年的夏来得格外早，还没迈进七月的门槛儿呢，太阳就毫不客气地占据了空中的领主地位，每天将热辣辣的光束尽情地倾洒到近乎焦糊的大地上。在太阳毫不留情地炙烤下，大地的温度随着太阳的热度飞快地窜了起来。
　　 刚刚中考完了的孩子们，带着考完试后的轻松心情纷纷聚到了网吧，上网、聊天、游戏，尽情地发挥体内多余的精力。仿佛要刻意地避开那噩梦般的考试，他们都很有默契地不谈及有关成绩的任何一个字眼。
　　 这两个周，文文去过网吧一次，是被欣欣强拉去的。欣欣受不了文文每天郁郁寡欢的表情，怕她闷出病来，不由分说将她拖到了网吧。但文文依然不开心，她的心里，被那未知的成绩挤得满满的，压得她做什么都没了心情。那天考完试后，她随欣欣卖掉了自己的书本，心里曾有过短暂的轻松，但回家后父母的一顿数落，夭折了她刚刚萌生的喜悦。从此，她便把自己关在屋里，每天捧一本书，静静地似看非看，整个人都变得呆呆的。
　　 欣欣知道文文是心病，但中考的成绩不是她所能预知的，她能为文文做的，也只不过是牺牲自己上网的时间去陪陪她，逗她开心一点儿。
　　 这天，天气格外闷热。灰蒙蒙的天宇下到处闪动着白亮亮的光点儿，耀得人睁不开眼睛。风也迫于太阳的淫威，胆怯地偷偷隐匿到云层后面去了。欣欣吃完午饭，照例不睡觉，懒洋洋地晃进网吧。网吧里的人不多，可能是都回家吃饭去了吧，欣欣没多想，交了钱打开自己常用的机子。刚刚坐下，就听到一个爆炸性新闻：中考的成绩下来了！欣欣“腾”地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起来，顾不上找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文文家冲去，还没进门呢，人已经嚷上了：“文文……文文，中考的成绩下来了。”“真的吗？我们快去看！”一向波澜不惊的文文绯红了脸，抢出来拉了欣欣的手就往外冲。“现在？这大中午的……”欣欣下意识地抬头看看灰暗的天和白亮亮的太阳，有些迟疑。“当然了，就是现在，马上。”文文说着已经推出了车子。
　　 沙土铺成的马路上腾起一道道的白烟，毒热的太阳下，两个女孩子奋力地蹬着车子。茫茫的热气裹上来，两个人的脸上都是红彤彤的。
　　 学校已经来了好多学生了，班主任老师的办公桌被围得水泄不通。她们两个在外围转了好一会儿，就是挤不进去。欣欣急了，放开拉着文文的手，把挡在前面的一个瘦小的男生猛地朝一边拉去。那男生猝不及防，打了个趔趄，欣欣趁机钻进去，三挤两挤，来到办公桌前，伸手将桌上的成绩单攥在手里，朝文文递过去。
　　 文文的心慌得乱跳，在大家不满的目光注视下抖着手找着自己的名字，欣欣跟着挤出来，护在文文身前。文文静了一会儿，手不抖了，这才找到自己的名字。她匆匆扫了几眼分数，见自己的成绩一如既往地排在前几名的位置，心这才安定下来，将成绩单递给欣欣。欣欣很随意地扫了几眼，将成绩单递给旁边的同学，拉着文文从众人的包围圈中挤了出来。“行啊，你厉害，进了前一百了，再这么用功下去，将来的女状元非你莫属了。”欣欣望着文文绯红的脸，打趣着她。
　　 “呃……那……你的成绩怎么样？”文文这才想起自己光顾自己，没看欣欣的成绩，心里大窘，幸亏脸本来红着，看不出来。
　　 “我？马马虎虎吧，进了前五百了。”
　　 “重点？”文文有些惊讶，欣欣平时的成绩也就在班级二十名左右，论实力，不可能进重点的。
　　 “嗯。”欣欣轻描淡写的，看不出丝毫兴奋和意外，“怎么，怀疑我的实力？”
　　 “哪有啊……你……多少分？”
　　 俩人一对成绩，文文的眼瞪圆了：“你好厉害啊，数学竟得了满分？比我高好几分啊。”还有一句话，文文憋在心里没说出来，“你平时考试不就六七十分吗，咋一下这么厉害了？”
　　 欣欣仿佛看出了文文心中的疑惑，仍是一脸的无所谓：“平时，我根本就没发挥我的实力。”
　　 “为什么啊？”文文心说欣欣莫非高兴糊涂了，哪有学生不希望自己考试考个好分数的？
　　 “这你就不懂了吧，你个书呆子，整天就知道啃书本。我们考试从来都不排成绩，多几分少几分有什么啊。再说，你知道吗，我们的考试其实是为了给老师排名次的。”欣欣说着说着，忽然一脸神秘，将嘴凑到文文耳边小声说，“那天，我去办公室，在老师的办公桌上看到一张名次表，是按照我们的成绩给老师排名次，听说，哪个班的成绩低了，老师不但要挨批评，还要写检讨呢。”
　　 欣欣得意地看着文文越瞪越圆的眼，继续说：“所以啊，我看哪个老师不顺眼，我就不给他好好考，让他丢脸挨批去。你看我们的数学老师，整天一副救世主的模样，给这个补课给那个辅导，好像没了他我们中考就考不好了似的，有一丁点的课余时间他都要占，我没给他交白卷算对得起他了。但这次考试不同，这次考试关乎我的命运，就让他占点便宜吧。”
　　 “那，你不怕你爸妈说你吗？”文文觉得欣欣的想法离奇得不可思议。
　　 “他们？我巴不得他们对我失望呢，这样我就不用被他们逼着学这学那了。”欣欣撇撇嘴，一脸的不在乎，“我若给了他们希望，还不得被他们给戴上紧锢咒啊。”
　　 文文无话可说了，低下头看自己的鞋尖。
　　 “哎，你注意到没有，今天来看分的都取了，不是这个校区就是那个校区，就连平时满校园闲逛在家里等毕业证的也有好几个取了的，不过是取在自费生里。”
　　 “真的啊？”文文觉得自己今天成了傻子了，傻乎乎的什么也不懂。
　　 “当然真的了，都要取的，谁像你那么傻，整天为了分数提心吊胆的，怎么样，是不是觉得你这几天过得特浪费啊。”
　　 文文忽然觉得心里憋闷得慌，刚才看分的兴奋一下子跑得无影无踪了，看着身边喋喋不休的平时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用陌生的眼光打量起她来。
　　 欣欣没觉察到文文的变化，热情地邀她到网吧玩炫舞。文文摇摇头，以身体不舒服为借口，逃也似的骑上车子，朝家的方向奔去。
　　 太阳慢慢地开始西斜，阳光不那么毒辣了，但天气更憋闷了。恍惚中，文文好似看到无数的分数跳跃着在空中舞蹈盘旋，面目狰狞地朝她压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