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3年9月1日，星期天。爸爸送我去绍兴。
　　 绍兴，我的故乡，我的根在那里。我又变回绍兴人了，这曾是无比向往的，可为什么心被掏空似的，隐隐的痛。
　　 到了绍兴，到了老家，北后街216号。
　　 见过祖母，寒暄一二，就无话可说了。
　　 5岁的小表妹红芽不认生，倚在我身边，要我陪她玩。
　　 爸爸与三姑夫到一边说话去了，内容肯定与我有关。
　　 气氛凝重。
　　 次日一早，三姑夫带我们去了学校。
　　 此时才知道，我要去的学校叫树人中学，在长桥直街38号。
　　 一路上，还是三姑夫与爸爸在说话。我不想听，一门心思琢磨自己将面临的一切。
　　 树人中学比我想像的大很多，好很多，也像样很多。我去过诸暨的民办初中，那校舍跟农房似的，光就规模说，树人中学就强过好几倍。
　　 稍稍有了些安慰。
　　 接待我们的是赵友地副校长，他很和善地抚着我的头，问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随后，带我进了小会议室，那里有两个与我差不多年纪的人在。
　　 赵校长对我们说：“做两张卷子，怎么样？”
　　 试卷实在简单，没有水管进水管出的题目，连作文也没有。
　　 我第一个缴卷。不敢说一定满分，但也差不到哪里去。
　　 赵校长翻了翻试卷，微笑着说：“先回去吧，明后天通知你。”
　　 三姑夫说，考试不过是走走过场，上上下下有个交代。
　　 爸爸从没单独带我逛过街，这天晚上，却陪我走在了陌生的街道上。感觉很新鲜。
　　 头一回见到霓虹灯，红绿纷呈，煞是好看。大昌祥的灯光，吸引了我，也招来了无数燕子，它们停满在店门口的电线上，一动不动。我怀疑它们睡着了。正想好好看看，爸爸拉了我一下，只好继续前行，一步三回头。
　　 前面有家旧书店，我来了兴趣，又不敢说。爸爸显然了解我的喜好，领头走了进去。
　　 连忙跟进，东看看，西翻翻，不少书都是我感兴趣的，尤其是一本《鲁滨逊漂流记》。入迷地读着。爸爸过来了：“喜欢吗？”没等我表态，就去付了款。
　　 爸爸次日就回了诸暨，临行前没有千叮咛万嘱咐。
　　 整天都在等待，可是，没有消息。
　　 吃过晚饭，有点心灰意懒。正逗着红芽玩，三姑夫来了。精神为之一振，又没敢问，看着三姑夫，等他开口。三姑夫还没来得及说话，红芽就扑上前去。三姑夫抱起女儿：“明天去吧。”
　　 偷舒一口气。
　　 我是独自去的学校，在教导处找到赵校长。见了我，赵校长丢开手头工作，搂着我肩膀说：“走吧。”
　　 教室离教导处只隔一个天井，牌子上写着，初一（1）班。
　　 赵校长径自走进教室，对坐在讲台桌前的老师轻声说了些什么，随后回头向我招手。
　　 我乖乖地走进去，不知道说什么好。
　　 “叫张老师，”赵校长教我，“张显达老师。”
　　 我讷讷地叫了声，不是很响，但相信张老师能听见。张老师站起来，居然伸手与我握了握。突然觉得自己一下子长大了。
　　 赵校长走后，张老师向全班同学作了介绍。望着面前黑压压的头，有点慌乱，想挤出一点笑，面部肌肉不听使唤。
　　 全班有50个学生，可我一个也不认识；刚到绍兴，语言也有障碍，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新的一切。但无论如何，我已成了这个班级的一员，已成了久久期盼的中学生。接下去，我应该努力适应我的同学，我的老师，我的班级，还有我的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