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耶利内克的《钢琴教师》
　　
　　 赵永武
　　
　　 2004年度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耶利内克的长篇小说《钢琴教师》，正如作家本人的特立独行一样，是一个独特的文本，相信会对大多数中国读者原有的阅读经验带来一次强有力的挑战、冲击和颠覆。
　　 耶利内克的语言是独特的，独特的峭拔诡谲，独特的晦涩朦胧，独特的色彩斑斓。我们先看这部小说的叙述节奏：典型的欧化长句式，和干散利落的短句式参差错落；叙述语言与人物心理活动紧密掺和在一起，有时甚至难解难分，水乳交融；极少描写人物对话，即便是描写了，对话的间隔里也掺入了作者点评式的话语，或者描述式的话语，使人物对话与叙事语言融为一体；对一些其他作家可能要大书特书的情节，却采用的是概叙；再加上作家炽热的情感贯注于始终，就形成了一种略微急迫的叙述节奏，汇成了一条滔滔不绝的话语洪流。我们再看小说语言中的意象。可以说，读者在被那种滔滔不绝的语流，裹挟着前进的时候，眼前纷至沓来的，就是如乱鸟投林一般斑斓驳杂的意象。这些意象主要来源于两个方面：一是语言中大量使用的暗喻、隐喻等手法，二是夹杂于叙事语言中的、一种发自于作家的类似自由联想的意识流动。相信中国读者在读这样的文字时，一定会有一种全新的阅读体验。读完全书了，可能还会惊呼一声，原来小说语言还有这样的！
　　 耶利内克就是用这种语言，为我们刻画了一个独特的世界，和这个世界里的一些独特的人和事。这个世界、这些人和事是震撼人心的，因为阴鸷、丑陋、悲惨、非人道而震撼人心，因为神秘诡谲、直逼人的非理性心理和生活而震撼人心，因为暴露了平静生活表面下的尖锐存在而震撼人心。先看这个世界，它是举世瞩目的文化名城维也纳，竟然也藏污纳垢，包容了那么多的色情场所；夜间随处可见有人“野合”；公共汽车上竟然也有那么多的令人难以忍受的东西：拥挤、异味、人与人间的冷漠、还有大行其道的丛林法则等等。自然，这些都是作家无情地讽刺挖苦，和批判的对象。再看这些人和事。爱丽卡无疑是小说的主人公了，由于她自小就受到母亲法西斯式的思想禁锢和钳制，形成了一些匪夷所思的性格特征和行为特征：她自闭，不肯与社会上的人打交道；她自虐，用刀片切割自己的手背和阴处，鲜血淋漓了，却没有感到丝毫痛感；她龌龊，常偷偷从母亲严密的监视下溜出去，去看同性的色情表演，去看色情电影，去偷窥别人“野合”；她歹毒，从小就爱搞恶作剧，看到同学有一件漂亮外套，就跟踪监视，并最终告发同学是个“雏妓”——从而显示了她是一个施虐狂。她更是一个受虐狂，在与学生情人进行了一系列“猫捉老鼠”的游戏后，要学生情人按照她信上的内容（其实是施虐和受虐规则）与自己进行性游戏——这也反映了她的性倒错，由长期的性压抑导致的性倒错——她的学生情人暴怒了，对她百般凌辱后，强暴了她。至此，小说也达到了高潮部分，惊心动魄，而又诡谲万状。事隔一天，她拿着刀子，去找学生情人，却见学生情人正与一个女孩调情，她暴怒了，却没有用刀子刺向学生情人，而是刺向了自己的肩膀。然后，不管自己肩膀血流成河，孤独地走了。小说到此结束。她能走向哪里呢？留待读者去思索的一个谜题。
　　 一个女性被毁灭的故事，能让人想到很多很多，比如司空见惯的生活里，竟然有那么多使人异化的东西和力量；比如人的权力欲和情欲，一旦失去控制，一旦扭曲，竟会盛开出那么大的“恶之花”来；比如人的命运，自己竟完全无法把握……文本中所蕴涵的这些意蕴，也许并不新鲜，但作家获奖在很大程度上是得力于这部小说，是不是能给国内的文坛和作家一些有益的启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