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蓝·小说】那个雨夜
我在县师范学校毕业时,正常说本该分回到乡下中学,那时农村的学校缺少师资力量,教师队伍里大部分都是民办的。可偏巧赶上县里正在成立重点高中,经选拔我被分到重点高中做了语文教师。
一个祖祖辈辈土里刨食出身的农家孩子,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能混到这个地步,可谓祖坟冒青烟了。
在我任课的学生里有个同乡,她叫南飞。在老家,同村居住但没有亲属关系的,仍要以辈分相称,我叫南飞的父亲三哥,南飞叫我大叔。
南飞作为庄稼院的孩子,以很高的分数脱颖而出考入县里重点高中,当属凤毛麟角。甚至也可以说,进入重点高中,就相当于已经把一只脚迈进了大学的门槛。
据说南飞的父母上中学时正赶上“文化大革命”,十年动乱荒废了他们的学业,耽误了他们的青春,扼杀了他们的理想。
人大都是这样,如果自己所追求和理想未能如愿以偿,便会留下长久的遗憾,甚至是一生的伤痛。当他有了孩子的时候,希望之火便会重新点燃,于是把自己未了的夙愿寄托在下一代身上。正因如此,南飞的父母把她的成长进步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每次见我回村都会嘱咐我多加关照。
“你父母说把你交给了我,那你有什么困难和问题尽管跟我说。”作为同乡,我关照南飞义不容辞。我敢说,在直爽而仗义的我面前,应该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困难和问题。
南飞性格内向,话语不多,但很懂事。课余时,偶尔带个同寝的一起来我宿舍请教问题或小坐。
而我则好动,属于那种“坐不住凳子”的人,每到周末,如果不是参加文学朋友的聚会,就是约师范时的同学一起打台球。于是我干脆把自己单身宿舍的钥匙给了南飞一把,周日里南飞就可以约上一位要好的同学,一起在我宿舍里安静地学习。
每隔一两个月,我都要回家看望父母,这时南飞总会跟我一同回村。这也是她父母交代过的,因为不放心她自己往返。那时的周末还没有实行双休日,如果不是节假日,一般都是周六下午回家,周日下午再返回学校。对南飞来说,我已经成了她地地道道的监护人。
转眼两年就过去了,南飞已读高三了。
那时教师待遇偏低,不少年轻教师都想进政府机关或热点部门。我凭着有点儿写作能力,也在忙于找关系办工作调转,因此对南飞的关心和过问难免就会少了一些。
在我意识到这一点时才发现,南飞对我的关照则是更多了。每当周日我在外边疯了一天回来,总会发现宿舍里有些变化——脏衣服已洗净叠好,室内有打扫过的痕迹,甚至早晨我起床时没叠的被子都已叠好。我有些内疚,两年来我和南飞已经调换了位置,她几乎成了我的保姆。
还有更多的发现,本来就俊俏的南飞在个子长高的同时越来越漂亮了,身体也多了曲线,脸上更有青春气色,尤其是我无意间对视到她的那双眼睛,似乎在向我倾诉着什么。我的心不禁为之一颤,这……就是文学上称之为恋爱的眼睛吗?小南飞在暗恋着我吗?
我在内心里也自问,你是不是也在暗恋着她?近两年,经人介绍我曾看过几个姑娘,源于种种原因都没谈拢。不论哪一个,看后我都有意无意地与南飞做一下比较,总是觉得南飞更顺眼,总会想到南飞长大后肯定会比她们都强。
每次我去相看姑娘前,总想让南飞知道。南飞知道后便默不做声,也不打探。而一旦没看妥,看不出她替我遗憾,还会高兴地逗我两句。
有一首电视剧主题歌,第一句就是“心里有眼里有口里没有……”这歌我特别喜欢,好像就是写给我和南飞的。
我的内心极其痛苦矛盾——对于师生恋,社会上能接受吗?她是个学生,我是个老师,是非对错所有责任都是我的。我不是怕担责任,问题是如果因恋爱影响了她的学习,影响了她的高考,这个责任我担负得起吗?如果南飞的父母知道了能认可吗?人家说把南飞交给你照顾,也没说把她交给你做媳妇呀?我和南飞相差七岁,处于舆论上能否接受的两可之间。如果一个五十岁的男人和一个四十岁的女人走到一起,在年龄上人们会说很合适。若是一个二十五岁的男孩子和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子谈恋爱你试试,那二十五岁的男孩子纯属是找挨揍。
真是好事多磨。经过几番周折,我的调令终于到了,我马上就是县人事局的一位在编干部了。我的亲属、朋友、同事、学生都向我祝贺。临走的前一天晚上,学校领导还专门为我摆了一桌饯行酒。
当我醉醺醺地回到宿舍,摸索着打开灯时,惊疑地发现南飞摸着黑儿在这里坐着,不知来了多久。
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她也静静地对视着我……我的心在翻滚、血在燃烧,既有不可遏止的冲动,也有理智上的顽强抑制……过一会儿,我们俩几乎同时伸开双臂,紧紧相拥在一起。
夜,静得出奇,能听得到遥远处的闷雷声。
我和南飞就这样紧紧地拥抱了很久很久,陶醉在爱的海洋里……
直到外面有了雨点刷刷地击打着窗玻璃,我才意识到腿已经站麻了。我抱起南飞,然后共同侧卧在床上,抚摸着,亲吻着……
外面的雨更大了,天与地似乎交融在了一起。
尽管我都二十五岁了,但这仍是初吻。单纯的我如果没有目睹过日本电影《追捕》,没有见到过杜丘和真由美那激情燃烧的一吻,恐怕怎么与女人接吻还都不会。
随后,我的手便在南飞的身上爱抚,接着又不由自主地向她的裤扣那里游动……就在这时,窗外突然“咔嚓”一声,一个天崩地裂般的响雷把我震得一激灵,我的心便随之一紧,酒劲儿立时醒了一半儿。
可能是喜欢文学的缘故,我的思维意识敏感活跃,电视剧《济公》里的一个镜头鬼使神差地浮现到我的意识里。济公在儿时就由父母给定了娃娃亲,长大后的一次偶遇,他疯疯癫癫地从后边伸手去抓那位姑娘衣角,老天立刻打了一个霹雷,把他抓在手中的衣角从姑娘身上劈了下来。
我想窗外这个霹雷,肯定是上天有意警示我,是对我此时行为的不满。
犹豫之后,我拍拍南飞的手,低声说:“醒醒,一会儿雨停了我送你回寝室。”
南飞抻了个懒腰,慢腾腾地坐起来,满面红潮。
这时,外面的雨极配合地停了下来。我叹了口气,内心自语:真他妈的是天意!
后来,我常常想起那个雨夜,假如我和南飞做了出格的事,会有什么后果呢?也许什么事儿都没有,但也许会出现很多麻烦。我想我这样做是对的,将来南飞也会认为我这样做是对的。
再后来,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展着,我调到政府机关后便娶妻生子了,南飞也顺利地考上了外地的一所名牌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