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杂感》《史记》人物新论之五、之六
《史记》人物新论之五
——吴广之死
严格意义上讲,吴广并不是个小人物,是他和陈胜一道揭竿而起,从而掀开了风云际会的楚汉时代新篇章。
吴广和陈胜一样,参加革命工作比较早,倘使没有他们俩挑头的大泽乡首义,轰轰烈烈的抗秦运动或许迟早会来临,但那一天肯定要推迟些时候。从这个层面上看,吴广应当和陈胜享有同样的历史功绩,也应当享有同样的后世评说,而且大部分时间内,吴广是给陈胜提供了无私的智力与人力支持。只可惜,吴广是“二把手”,微妙的交椅座次,大大折损了他的地位。设若他们后来成了事,群臣山呼陈胜“万岁”,顶多称吴广一个“千岁”而已。
吴广基本被陈胜的荣耀光环笼罩着,虽出了许多力干了许多事却统统算在陈胜名下。后来随着战事的深入,有幸获得一次独挡一面的机会,以“假王”也就是代理大王的身份西击荥阳,本可以仗着“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而大展一番拳脚成就一番功业,没承想稀里糊涂为部将所刺,反而丢了性命,真是死得有点冤,有点窝囊,有点莫名其妙。
想当初,陈胜、吴广被任命为带队的屯长,与其他九百名穷苦农民在两名秦吏押送下,日夜兼程赶往渔阳。途经大泽乡遇暴雨延误了日期,按秦律当诛,俩人一合计,怎么着也是死,还不如奋起抗争,说不定有条生路。吴广还给陈胜出谋划策,说当下要紧的是笼络人心,于是悄悄往鱼腹内藏字“陈胜王”,还夜半使人学狐叫“大楚兴、陈胜王”,制造出种种迹象,给陈胜拉票造势。更为关键的是,面对训斥他们的押解都尉,是吴广第一个仗剑而起,将其杀死,才将一干人等逼上梁山。
陈胜、吴广一呼百应,队伍迅速壮大,数月聚集数十万众,建立了张楚政权,公然和秦政府对抗。他们的行为唤醒了沉睡中的民众,于是各地英雄纷纷响应,骤然之间出现了多股势力,也包括后来的项羽和刘邦。然而陈胜不解的是,他一手带出来的部队,尤其是派往各地的将领各存异心,争相称王,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吴广久攻荥阳不下,他的部将田臧与人密谋,说“今假王骄,不知兵权”,遂假借陈胜口令将吴广诛杀,献首级于陈胜。吴广真是死有蹊跷,由原先一个“素爱人,士卒多为用者”的能人到部将说不会用兵的庸人,前后对比着实转变太大,若非田臧别有用心的一家之言,或者也可以理解为是陈胜担心吴广拥兵自重的私下授意。总之,吴广没有倒在血染的战场上,反而被自家的革命同志杀戮了。吴广之死,大大损伤了起义军的元气,也使得张楚政权逐渐走向土崩瓦解。
陈胜的结局也好不过吴广,同样是被一个叫庄贾的部下杀害。然而两人究竟不同,汉高祖时,为纪念陈胜首事之功追封其为“隐王”,派三十户丁役守护墓冢,并按王侯待遇对陈胜年年杀牲祭祀;而吴广只能是冷落无闻,又有谁知晓他的寂寞身后事呢?
《史记》人物新论之六
——漂母之施
画面一:滚滚的江水奔腾不息,岸边一群妇女在漂洗,远处一个吊儿郎当的少年架杆垂钓,从日出到日中而日西,竟一无所得,腹内早就饥肠辘辘空空如也,漂妇们忙完了一天的工作,端起碗筷开始吃饭,一漂母见这少年晚饭没有着落,便起了恻隐之心分了一些给他,一连数十日,少年落魄如此,而漂母常有接济,给这少年提供饭食。
画面二:威严的军营旌旗猎猎,汉高祖采纳萧何的建议,在校场筑坛拜将封韩信为大将军统领三军,韩信用兵多多益善,由此南征北战上演了辉煌的军事生涯,暗渡陈仓,背水一击,潍水之战,特别是垓下之围,十面埋伏将西楚霸王逼得走投无路自寻短见,哪一战也堪称经典,哪一战也有一位气定神闲运筹帷幄的指挥官——韩信。
乍一看,这两幅画面似乎没有什么关联,然而这的确是淮阴侯韩信走过的历程,由一个居无定所食不果腹的浪荡之徒到一位深谙谋略熟稔兵法的纵横大家,促成他蜕变的原因或许有很多种,但漂母对他的关怀给他的影响,却常常为世人所津津乐道,挂在嘴边多有提及。
韩信未取得功名之前,曾经有一段时间潦倒之极,想当官苦无门路,想经商又无本钱,干什么都不顺,不得不寄人篱下。韩信特立独行的举止常会招来一片非议,一日,一群市井流氓就拦住了他,讥讽他背负刀剑无所作为还满世界乱窜,并威胁他从袴下钻过,韩信盘算一番不吃眼前亏,只好顺势钻过甘受袴下之辱。
像韩信这样的情形,自然不会有多少人喜欢,不过,漂母却没有嫌弃他的意思,反倒给予了他如同母爱一样的温情。想想看,在历史的长河中,漂母无名无姓,只不过是溅不起多大动静的一朵浪花,轻而易举便会付诸东流消逝不见,能够定格的惟有其善良博爱不求回报的慈母之心。或许漂母也有一个同韩信年龄相仿的儿子,看到韩信就想到了自己的儿子,让韩信不饿仿佛就是给不在身边的儿子一个饱。每每这样一想,心头便释然许多,觉得漂母不仅仅是施舍了一顿饭,更是施与了一颗心。
在漂母的关照下,韩信渐渐滋长了自信,发誓要成就功业,报答漂母。终于,在吃够了漂母的饭食后,他决定离开去闯荡,临行前,韩信郑重告诉漂母,他日发迹后必以重金相报。这席话让漂母很伤心,要知道母亲的付出是不图厚报的,只是单纯地希望儿子们将来能有点出息。因而,漂母生气地对韩信说,大丈夫不能自食其力,我是可怜你才给你饭吃,又怎么会在乎你的回报呢。
韩信以他的旷世才华征服了世界,原先那些使他受到耻辱的市井之辈显得何其渺小;而漂母也以其头顶母性的光环,使她在众多的河边漂妇中脱颖而出,流芳百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