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小说】一吻天荒
胡蝶决定暂时不走了,她要继续留在这个城市里。
那天在摆渡上,她肯定她见到的那个男孩子即使不是凌风,也一定跟凌风有着什么关系,天底下不可能有如此想像的两个人?她要留下来把这个谜团搞清楚,否则她一辈子都不会心安的。
胡蝶在离摆渡最近的超市里找了份营业员的工作。每天下班之后,她都要去摆渡上坐坐,从江北坐到江南,然后从江南坐回江北,如此的周而复始,一直到摆渡收船。她希望这样可以遇到上次的那个男孩子,可是三个月下来,她不仅没有再见到那个男孩子,反而遭到一些无聊过客的无端猜测。
但这些,胡蝶是没有心思理会的。她总觉得凌风似乎一直都在她的周围,只是她看不见他。她开始回忆那天的情形,她不觉得是一个梦,或者是一个幻影。虽然她跟凌风从未谋面,但必定神交已久,而且她看过他墓碑上的照片,真的是一模一样。
难道凌风没死?或者那个墓只是一个空穴?于是,她去查过关于这个墓碑的档案,那里确实葬着一个叫做凌风的男孩子,而且在凌风死后,他的家人似乎也迁到了别的城市。但她相信,她总有一天会知道真相的。
胡蝶就是这样一个偏执而倔强的女孩。她依然穿梭在这个城市里的大街小巷,她依然在寻找着关于凌风的一切蛛丝马迹,只是她的目光开始变得忧郁,迷茫。她不知道这种日子还要持续多久,但她只知道她要一直坚持。
江城的夏天终于来了。
这是胡蝶在这个城市里渡过的第一个夏天,较之北方的天空,这里似乎更炎热一些。太阳像个巨大的火炉,烤得大地就要生烟了。走在路上,迎面的风,似热浪扑来。她所居住的小房间,三面密封,一面只开着一个很小的窗子,人在房间,犹如坐在蒸笼里一般。
这个时候,她开始想念远在北方的家,离家大半年了,也不知道家里情况怎么样?电话拔通了,是母亲。听到母亲声音的那一刻,她的泪汹涌而出。
蝶儿,南方好吗?过得习惯吗?……
我很好。她不敢多说,匆忙挂掉电话,然后毫无顾及的在房间里大哭。
天气一天比一天炎热。
日子一天比一天单调。
摆渡的人还是很多,很嘈杂。可是这一切,都与她无关,她只是静静的坐在摆渡上,默默地注视着每一个来来往往的过客。
如果一个人真正去做些什么的时候,往往也是很多事都无法回头的时候。在胡蝶的心里,她始终相信这世界上,有些人有些事有些爱,遇见一次就注定要羁绊一生,就注定像一棵树一样,生长在心里,生生世世。
转眼就是秋天了。沿江大道两旁的梧桐树开始落叶了,大片大片的枯叶从枝头飘落,像一只只美丽的蝴蝶在空气中飞舞。胡蝶已经没有耐心在这个城市里呆下去了,感觉自己终究只是一个异乡人。
“一吻天荒,永远不会凋谢的花,一转眼忘了时间……”对面的游戏厅里,传来胡歌温柔深情的声音。有多久没有进游戏厅了,胡蝶信步就迈了进去。
一进门口,她的脚步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停住了。她看到了一个人,一个浑身散发着淡淡青葱气息的男孩背光而站。他低着头,碎碎的刘海盖下来,遮住了眉目。
“凌风……”她大叫一声,激动得有些忘乎所以。
男孩慢慢地转过身。在午后的阳光下,没有丝毫红晕,清秀的脸上只显出了一种病态的苍白。
四目相对。
我不是凌风。他的声音像梦幻一般飘渺。
我知道。胡蝶向前拥住他,紧紧的。无论他是不是凌风,总之,这一次她是不会放过他的。
男孩有些尴尬,想极力挣脱,脸顿时红了,低声道:“我真的不是凌风。”
我知道。可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呢?胡蝶没有做声,她只是紧紧的拥着他,生怕一放手,关于凌风和凌风的故事就永远不会知道了。凌风,只想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然我是不会甘心回到北方的城市。
男孩轻嘘了一口气,望向胡蝶,淡淡的皱着眉头,问:“你就是暮晚吧。”
男孩是凌风的同胞兄弟,叫凌云。凌云说,凌风是去年4月10日参加一次越野赛车时发生意外的。
江北的岸边,灯火通透。
那天,胡蝶和凌云坐在岸堤上,聊到很晚很晚。俩人虽是初相遇,却像是旧相识。不知不觉之间,东方的天空已经泛白。
胡蝶回到房间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坐在窗前,她一点儿倦意都没有。凌风果然没有负我,他的一百天之期,原来是他赛车夺冠的日子。如果不是因为意外……
凌云说,凌风的意外绝对不是意外,怀疑有人动了手脚,不然刹车怎么会忽然失灵,以致于赛车偏离跑道,跌入山谷。所以这些天来,他一直在寻求证据,可是终一无所获。
如果不是意外?是什么人要害凌风?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要置凌风于死地?
凌风,我一定要帮你查出凶手,不能让你死不瞑目,查出真相。
胡蝶看似表面柔弱,却是个性情刚烈的女孩子。她决定跟凌云一起查找凌风的死亡真相。要查找真相,第一步就得打入凌风车队的内部。
凌风所在的飓风车队是江城里最具名气一家车队,曾在多次国家级或国际赛车比赛中获得较好的成绩,凌风也曾是车队最具实力的主力队员。而在凌风出事之后,车队也似乎也没有以前风光了。
胡蝶的父亲是当地赛车俱乐部的主席,从小她跟着父亲参加过各种赛车活动,且胡蝶的赛车技术在俱乐部里也数一数二的。胡蝶找到凌风车队教练,过三关斩六将,最终也成为飓风车队的一名车手。
车队共有六名车手,都是身经百战,顶呱呱的一等一的好手。但对于自己的车技,胡蝶向来是很自信的。果然没过多久,胡蝶就成了队里最有前途和实力新生力量,不仅仅是队友,教练对她也是刮目相看。
不知不觉之间,胡蝶在车队已呆了两月有余。这些天里,她白天在车队里训练,晚上跟凌云在一起,寻找凌风案件的疑点。
凌云是个忧郁的男孩子,不忍心看到胡蝶这么辛苦,白天在车队训练,晚上还四处查找证据。很多次都劝她放弃,他说,也许凌风的意外真的只是一个意外,他查了那么久,一点线索也没有,也许是自己多疑了。
但是胡蝶却坚持说,即使是意外,她也要查个水落石出,这样才对得起凌风的在天之灵。在车队里,凌风有个最好的朋友,叫寒铁。有人怀疑,凌风的死跟他有关系。如果事实果真如此,那么在这个世界上,谁还敢相信友谊?
这以后,胡蝶对寒铁的日常行为,不由得多了个心眼。可是,寒铁表现得跟平常无异,看不出任何的破绽。半年下来,基本上是一无所获。看着胡蝶日益消瘦的身体,凌云心里隐隐作疼,再一次求胡蝶放手。事情都过了这么久,估计越到后面,查证越困难,也是越没有结果。
胡蝶偏偏是个认死理的女孩子,不到最后,她是绝不会放弃的。任何事情都不可能做到天衣无缝,总有它的破绽,之所以没有发现,只是下的功夫还不够。这种盲目的坚持,真的是胡蝶的致命伤,不然她也不会从北方来到南方,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呆这么久。
圣诞节过后,江城里下了近十年来的第一场雪。望着这些飘飘扬扬的雪花,胡蝶又想到她北方的家。凌云似乎很兴奋,像个孩子似的奔跑在雪夜里。跟他相处这么长时间,胡蝶第一次看到他的笑,那么的开心,那么的清澈。
经过这些日子的接触,胡蝶发现自己已无可救药的爱上他,凌云。当然,这个念头在她的脑海里仅仅是一闪而过,立即羞得面红耳赤,怎么可以这样水性杨花,自己爱的人明明是他哥凌风啊?
有凌云陪伴的冬天,比任何一个冬天都要温暖。春节过后,胡蝶代表车队去参赛一场全国性的赛车比赛,同行的还有凌风旧搭档兼好友寒铁。寒铁并不是像他的名字一样,让人难以接近,而是一个热情四溢,阳光可爱的大男孩。
在车队里,寒铁对胡蝶很好,他也向胡蝶讲述过关于凌风的许多事情,凌风是他们车队最酷最帅的男孩,车技也是最好的。只可惜,好人总是不长命的,大概是天妒英才吧。寒铁说这话时,一脸的黯然,你完全可以相信他的真诚。
比赛的日子定在那一年的4月10日,这正是凌风的祭日。凌云提议,在比赛的前一天,俩人一起去凌风的墓前拜祭,保佑比赛顺利。胡蝶本不信这些,但对于凌云的这个提议,她还是很赞同。
凌风,我们又来看你了。俩人将一束鲜花放在凌风的墓前,坐在凌风的墓前,望着远处的城市,灯火通明。因为有你,我来到这个城市,也因为有你,我要离开这个城市。在胡蝶的心里,他已经打算好了,这次比赛之后,无论能不能找出凌风的死亡真相,她都选择离开这个城市,因为她不敢再继续呆下去了。
凌云的脸色很苍白,低着头,一发一言,像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凌云,想什么呢?
胡蝶,可以不参加明天的比赛吗?
胡蝶摇摇头。这并不是我一个人参加比赛,也代表着凌风,我要代替凌风夺回他的冠军。
不要再说凌风了,凌风已经死了。你该为自己活着。
胡蝶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她要参加比赛。
凌云忽然站起来,指着凌风的坟墓,大声的咆哮道:“凌风,你听到了吗?这就是你爱的女孩子,为你吃了多苦,你知道吗?你怎么可以还要让她继续为你冒险呢?”
不,这不怪凌风,为他做任何事,我都是心甘情愿的。真的,我从来不后悔我做过的任何事。
你真傻,胡蝶,你是我见过最傻最笨的女孩子。凌风不值得你这样的……
别说了,凌云……
俩人忽然间泪流满面。
胡蝶终于没能参加比赛,那天晚上,她病了,41度的高烧,昏迷了一天一夜。等她醒来的时候,比赛已经进行了。凌云守在她的床前,寸步不离的照顾着她。
也幸亏她没有参加这次赛车比赛,她所要参加比赛的那辆赛车,在比赛途中,再一次出现异常,赛车偏离跑道,撞上一旁的建筑,车手当场死亡。联想到上一次的意外,这次省里特派了专员来调查此事。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赛车是有人动了手脚,那个人就是寒铁。
听到这个消息,胡蝶再也忍不住,跳起来,拥抱着凌云,喜极而泣。凌风,你终于可以瞑目了,那个陷害你的坏蛋已经伏法。这一年来,胡蝶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高兴,压抑在心中的苦闷在这一刻终于得到释放。想到自己当初义无反顾的从家乡来这里,寻找一份真爱,可真爱终像是水中花镜中花,可望而不可及。
她想自己当初之所选择留下来,并不是自己对凌风的爱有多么的刻骨铭心,只是她不愿那么早的回去,把自己陷入一个尴尬的境地。可是,现在她觉得她是做对了,凌风虽然走了,可是凌云还在。看来上天还是公平的,在你绝望的同时也给予了希望。
凌云。胡蝶的头仰了上去。
胡蝶。凌云的嘴巴印了下来。那一刻,胡蝶几乎就要晕眩,那是幸福的晕眩,所有甘如蜜甜似醇的感觉从五脏六肺里飘了上来。
胡蝶,谢谢你。凌云的泪水涌了出来,落在胡蝶的脸上,冰凉冰凉的。
胡蝶一惊,松开了凌云。
凌云的脸像纸一样的惨白,望着胡蝶,泪水大滴大滴的落了下来:“胡蝶,谢谢你为凌风做的一切。原谅我,我不能爱你。”
凌云说完,转走离开了。
剩下胡蝶呆呆在站着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在黑暗中越来越模糊,直到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