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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思路·小说】春江水暖谁先知


作者:天国雪莲 举人,3282.0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427发表时间:2012-08-05 10:10:22


   一行人上路了。
   这是一行市内业余作者,包括带队的日报编辑在内,都是业余写作的文学爱好者。
   闲着没事,很时髦地成立了一个“白鹤之友联谊会”,会员已发展二百人之多,每年有几次大的活动,“圣诞之光”、“仲夏之夜”等等。往往以轰轰烈烈开始,以匆匆忙忙结束。组织者筋疲力尽后大失所望,究其原因,范围太大,圈外人太多,人员太杂,最后决定缩小范围,净化会员,此举得到班子成员一致响应,于是才有了今天的“初夏采风”活动。
   绿虫子似的火车涌动了一下,联谊会会长付刚手拿“大哥大”,吆五喝六地才坐下来。
   这帮人累死你也不让你消停一会儿,都来了几位?付刚,人长得膀,方脸,脸上总带着一股霸气,加上那个大嗓门,圈里人都叫他坐山雕。
   都来了,就等你拿吃的哩!区文化馆的武爷两只大脚板蹬在对面座位上。老付踹了武爷一下:文明点,还没长出息。边说边从兜子里拿出吃的,一包一包很潇洒地甩向各位。各位也不客气,蜂拥着抢吃的,就像威虎山小匪兵们争抢百鸡宴一样。
   付刚拿出“红塔山”,只给编辑老夏一根:大哥,点上。老夏就接了。老夏,五十上下,一说一笑,略带腼腆。
   各位边吃边听,老夏说话了:我先把这次采风路线说说。老夏见各位嘴里都塞着东西,就笑了,掐灭了手里的烟头也拽过来一个鸡翅吃着,都吃完了,老夏喝口矿泉水接着说:我们此行六个人,四男二女,女的少了点,对不起大家,吸取以往的经验,女的一多准出事。不是叫人“拐”走了,就是内讧,要不就掀麻将桌,今儿爱掀桌子的就不带了。
   都吃完了,竖着耳听。惟有武爷还在嗦了鸡骨头,而且还啧啧有声。市委办公厅的徐明轻轻碰了他一下,武爷不愿意了:碰我干啥?随手把骨头从嘴里拽出来直接塞进徐明嘴里。徐明的脸通红。
   常大姐忙把餐巾纸递给徐明。
   老夏好像没看见这帮小猫小狗闹似的,接着说:路线是,先到二泉林场,下车有人接。第二站是光明乡,那儿的中学老师小马是咱们的新作者。乡里有个文化节,不容易呀。一个农村竟能举办文化节,这是我们的希望呵。人家打了几次电话邀我去,多热情。咱们这一行,都是省级会员,阵势够庞大的。对了,我这里嘱咐老付和小武子,说话注意点儿,别老××的。尤其老付,都当总经理了,说话咋这样?老付眯缝着眼睛笑着,武爷想站起来却叫老付一把按住了。
   第三站就是我的事了。双河县副县长老孟要我写个报告文学。咱都不是外人,是我要写的。人家给我这个价。老夏一伸手。
   五百?
   不是。
   五千?
   老夏点头。哇塞!一旁始终没言语的林晓彬说了两个很时髦的字。
   众人哗然。
   常大姐把自己带来的健力宝分给大家。常大姐在圈里一直受人尊重。她是中学的党支部书记,说话像纪检委似的,又像是妇联的。每次活动,见有人闹得过火了,就站起来说,别忘了,责任哪。后来,这句话竟成了“名人名言”,即使大姐不在,也会有人说,责任哪。至于什么责任就不言而喻了。就像几匹拉车的马,见到茫茫草原就想撒欢狂奔,但后面必须得有个拽缰绳的,不然准不走正道。常大姐就是那个拽缰绳的。所以组织者考虑人员时,必须考虑这方面问题。
   老夏又说,我儿子刚刚上大学。咱是罗锅上山,前(钱)紧哪。没法子厚着老脸写报告文学吧,现在的人不像从前为了出名傻乎乎往外掏钱。老孟是咱的作者,老铁,没说的。不过,写这个东西我可要提醒大家,咱写的都是正面,不知道他背着人干些啥。有个人刚把一个总经理的事迹见报,那边检察院来电话了,说那小子正在受审哪。弄得主编一脸苞米面子。
   一行人都点头。
   窗外,一片嫩绿。掠过去的也是一股股的绿风。火车越往前行,土地的颜色越黑。
   车内的人,坐在三等厢里,放肆地吞吐烟雾。常大姐和林晓彬(圈内人叫她林妹妹)用手扇着烟。
   武爷,听说你最近挺欢实。整个什么草台班子?老付仰身望着窗外说。
   真没文化,那叫礼仪服务。你儿子什么时候结婚,我赞助。武爷站起来凑近老付说。
   你赞助?看你那点水平吧。你那一套我也会,开场白是这样的,老付清了清嗓子,站起身大肚子前挺着:各位女士各位先生,今天是武爷的“梅花三弄”欢迎各位光临……说着小胖手放在胸前弓着腰。武爷一拳砸在老付的腰上,老付哎哟一声道:人家本来就虚,你还……
   编辑老夏说:错了,哪是三弄,小武子只是二弄。
   几个人笑了,连乘客都笑了,还有川流不息推车卖货的也停下来,伸长脖子傻笑。
   老夏是看着武爷一步步从乡村的田埂上走过来的。二十年前武爷在郊区种菜时就开始写东西了。他只是写故事,还不知道写出来的是小说。写完了给谁呢?就知道市里有张报纸,就亲自送来了。
   那时,老夏还是个小编辑,抬头一看,还以为是农村谁家孩子上访来了。一个个子不高黑胖黑胖的小伙子,脸上带着农村孩子特有的稚气、鲜气、土气站在老夏面前。灰不溜丢的棉袄上扎着一根麻绳。一问才知道是送稿子来了,老夏看过就问谁写的。我!小伙子很牛气地指指胸脯。夏编辑没想到小伙子出手不凡。就连发三篇,反响很大。都说市报副刊开了朵蒲公英。这个小伙子就是武顺子今天的武爷。后来齐齐哈尔市委宣传部的领导知道这件事,说,这样的人才我们不扶持谁扶持。几经周折,武顺子从地垄沟爬到了区文化馆了。真是天上掉下个粘豆包。
   以后武爷在省级报刊上连发几篇有影响的作品。在他三十岁时,终于出了一部集子《土豆开花》。全国一知名文学编辑还给他作了序,尽管发行量不多,许多书都是自己兜售的,但还是叫武爷风光了一阵子。后来从他那张农民特有的狡黠的面孔看出这小子还赚了一笔。也有好事之人从地摊看到《土豆开花》,摊主拉住那人说,便宜卖你三毛拿走吧!这话传出去叫许多人心里平衡了一阵子。
   将近中午,卖货的小车一溜一溜地走着,长一声短一声,粗一声细一声地叫着。徐明坐在边上,几次被食品车碰烦了说一声不高不低的话:讨厌。之后往里靠。靠也不敢靠,里边坐着一脸严肃的林妹妹。都说他曾跟林妹妹有点那个,要避嫌哪。徐明,满脸的朝气,一身的帅气,衣冠楚楚,天再热也不曾见他把领结拉下来。深灰色白点领带扎在雪白的衬衣上被藏青西服外套衬出高雅与脱俗。机关待久了,就待傻了,待腻了,有一种压抑感。就连跟老婆做爱也留有余地,没有全部释放。徐明常做的梦是在大自然中做爱,不管对方是谁,天当房,地当床,空气当被子的感觉特美。所以,他像挣脱枷锁一样参加这次活动,他就想玩透了。
   他看见别人都要昏昏欲睡,就突然说:各位,都精神点。我给大家变个魔术。他见各位都睁开了眼睛又说,我给大家变一个长了腿的火腿肠。哪有?老付四处瞅着。
   你看,徐明一指,过道上走过一个人穿着黄背心,上面印有“快快品尝春都火腿肠”。
   大伙哈哈一乐来了精神。
   武爷说我也会变,你看那边来了一辆自行车,各位请骑吧!果然对面过来一位,后背还印着:布拉斯特自行车。又一阵大笑。
   老付给老夏和武爷发烟,说我给大家讲个笑话。
   不听,不听。常大姐第一个反对,你讲的都是荤笑话,请注意净化语言。
   老付除了身上的匪气,还有点色。他不是对每个女人都色的,他眼里女人的品味必须是极高的。作为某公司的总经理,走的地方多,写出多篇叫得响的游记,每篇里都流露出对古代歌妓的一种怜惜,带有类似秦淮河畔歌女的自怜自爱。有人称他的游记为“秦淮河游子吟”。
   常大姐拦着,老付说:不讲也罢。来,我也变个“丫头”。
   老夏在旁边哧的一笑,是不是秦淮河谁家小姐的丫头来了。老付一笑,指着过道一老太太座位底下的筐一字一顿:你们看,这鸭头不是那丫头吗?大伙一看,两只花鸭子的头从筐里的破布中伸出来,瞪着一双亮亮的眼睛望着众人。哈哈,又一阵大笑。老付呵,你可真是个尤物呀!老夏摘下眼镜擦着泪说。
   二
   火车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一行人终于下了车。接站的两位笑容可掬地等在站台上。老夏介绍其中一位:老周,咱们的老作者。写小说、剧本、二人转、单出头,都在省级报刊上见过面。
   老周忙与众人一一握手。老周人很高,瘦瘦的,平头,头发灰白,穿一身过了时的军装。一看就知道人特实在,笑也憨憨的。老周介绍另一位,这是林场的王书记。
   王书记的嘴一直在笑。四十岁上下,不卑不亢,一身西服,利落,讲究。如果不看他一口半黄牙(水质太次造成的)还以为他是市里某办公室秘书呢。王书记说话时,老周极自然地站到他身后。王书记说:知道你们作家要来,星期天我们都没回家,快上车吧。说罢指指身后的吉普车。
   车上,老周和老夏耳语着:浩场长和我是老战友。叫我写场志。我说你们要搞采风活动,老浩就说来这儿活动吧,林场有山有水,写出来一定很美。顺便也向外宣传介绍我们的林场。老夏说,一定。
   乡间毕竟是乡间。二泉林场位于县城最北端,春旱少雨,道路是砂石的,起伏很大。
   丘陵地带都这样。老夏解释说。
   本来想开窗看看外边的风景,此时不得不关闭窗子,可尘土还是透过缝隙钻进来。
   下车时,已是黄昏。一片片黑油油的土地起起伏伏伸展着,黑土上的麦苗嫩绿嫩绿,叫人心疼。田野的绿与远处树木的绿是如此不同,一层一层由浅到深。
   林场的房子大多红砖结构,周围的木栅栏都是桦树皮的。远处山上山下的岚气小鸟依人般偎在树林中。这些让疲惫一天的作家们叹着,说粗话的武爷此时兴奋得举起胖胖的短胳膊喊着:好一幅壮美的水墨丹青画哟!
   林场的食堂简陋,三张木方桌,几条木凳子,红砖铺的地面高低不平。浩场长也是五十多岁。秃顶瘦脸,小眼睛,说话随和,不像王书记说话挑高调。
   都落了座,自然是王书记讲话:首先我代表林场班子成员热烈欢迎作家们光临指导。二是欢迎各位给我们林场的建设提提建议。三是欢迎各位写写我们林场的昨天、今天、明天……
   谁说我们是来写林场的?每个人都这么想,可脸上仍堆着笑。常大姐和林妹妹酒杯端得胳膊有点支持不住了,偷偷放下,转眼又举上去。酒是林场自酿小烧,用铁皮水壶装着,倒进杯里腾腾冒热气。菜是农家菜,小鸡炖蘑菇、豆角干炖土豆、鲜蕨菜炒肉……还有一盘滴着水的蘸酱菜(大葱、小根蒜、生菜、水萝卜……)。凡是桌上的菜都是管吃管添。一巡酒过后,场长讲话了:各位都是老周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没说的,第一吃好,第二玩好,明早我陪着各位到山上转转。
   老夏忙咽口菜摆手说,不麻烦,您忙您的,有老周就够了。
   第三嘛……浩场长羞涩地盯着筷子头沉吟片刻:我们准备成立一个苗木公司,种些果树、花树苗子向各地销售。经过预测前景广阔,就是……浩场长右手拇指和食指抿了一下:就是缺这个。我求各位帮个忙,前门也好,后门也好,弄点贷款……浩场长一脸讪笑。顿时就冷了场。
   老夏说话了:那当然,反映情况是我们的责任嘛,我回去给你问问。最后上来一盘菜。白白细细的,吃着特艮。一直没说话的老周问:你们猜这是什么东西?有的说是豆腐丝,有说的是炝拉皮,老周说是炝兔子耳朵。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天哪!炝这盘菜得多少兔子耳朵。常大姐和林妹妹相视一下便搁了筷子。呀,好吃,新鲜菜,武爷和老付忙得乐不可支。老夏和徐明点点筷子头夹了几根到嘴里说:是有点残忍,有点残忍……
   乡下的夜晚真叫夜晚,漆黑一片。远处星星点点的灯有气无力地闪着柔弱的光。偶尔几声犬吠告诉人们那里还有人家,还有生命……
   好大的一个天哪!老付一声喊,唤来几声犬吠,在夜空中荡着。在城里看不到这样浩大清澈透明的天。月是镰刀月,星星也比城里的亮。空气中夹杂着草气、岚气,深深吸一口就觉得浑身轻松。
   吃饱了喝足了。每个人都想放松一下,就想到一个宽敞敞的地方放几个响屁,把在家里的压抑、混浊、不满都放出来。伸伸胳膊,伸伸腰,那叫一个舒服!
   二子呀,二子呀,回来吧!回来吧……蓦然,远处高一声低一声一个老妇人的声音回荡在夜空,特瘆人。谁在喊什么!老夏问老周。
   唉,一个瞎老婆子,儿子媳妇下岗了。媳妇去市里打工跟人跑了。儿子跟人进山偷木头,伐木时被树砸死了。每天瞎老婆子都这么喊。老太太年轻时是唱二人转的,谁知道老了这么不经事。唉……
   众人大声小声跟着叹气。当夜,一行人分两个房间两铺大炕睡下,一夜无话。
   翌日,艳阳天。浩场长领着作家们来到场部院内的瞭望塔,几位上去看看?
   瞭望塔,木制的。类似消防队练习爬高的那种垂直地面的木头架子,不过比那还高几层楼。高耸入云。老付、武爷冲在前面,徐明、林妹妹跟在后面,其他人没敢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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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市内业余作者一行六人组织了“初夏采风”活动。成员老夏和大家说:路线是,先到二泉林场,下车有人接。第二站是光明乡,那儿的中学老师小马是咱们的新作者。乡里有个文化节,不容易呀。吉普车七拐八拐半天才找到光明乡政府。没见到小马老夏没了底,想叫个人问问,四下又没个人。很快书记、乡长就到了。老夏自称是省作家采访团,参加乡文化节的。汪书记及部下都愣住了。又听说老夏提及小马老师,汪书记就笑笑说,我们是准备搞文化节了,可当前的旱情就往后推了。直到这时,老夏才知道真的叫小马耍了,哪有什么文化节呀。这让一行六人都很是尴尬。虽然是不请自到,但光明乡还是非常热情地招待了他们。从光明乡出来时,汪书记及乡五大班子领导(老付管这叫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热情欢送,还派两辆吉普车把他们送到车站。接下来一行六人又来到了双河县,副县长老孟是老夏的朋友,这次是应老孟之约来给老孟写报告文学的,老孟答应老夏,报告文学写成后给夏五千块钱,可到了县里才知道检察院正在查老孟。后又说昨晚水库那边翻船了,老孟救上来两个人后就再也没上来。现在正在打捞哪。检察院的人半夜就过去了,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要么不好交待呀。老夏说,妈的,这叫什么事呀!不行,不管老孟是不是犯错误了,他这么多年的成绩还是有目共睹的嘛,这个报告文学我要写,非写不可!他救人了,是英雄。一定要写!老付拍拍老夏的肩:冷静点。你就是写了,谁敢发呀。再说谁付你五千块钱哪?别提钱,谁提钱我跟谁急!小说通过市内业余作者一行六人的一次采风活动,表现了中国农村在改革开放过程中所发生的各种变化。小说另一大特点是在对人物的刻划上,作者以细腻的笔触将每位人物描写的惟妙惟肖及为生动。通篇以朴实的语言带给人们更多地思考。推荐阅读。【编辑:蓝心儿】【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X012080518】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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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蓝心儿        2012-08-05 10:11:11
  小说通过市内业余作者一行六人的一次采风活动,表现了中国农村在改革开放过程中所发生的各种变化。小说另一大特点是在对人物的刻划上,作者以细腻的笔触将每位人物描写的惟妙惟肖及为生动。通篇以朴实的语言带给人们更多地思考。问好作者!
当你快乐时,你要想这快乐不是永恒的。当你痛苦时,你要想这痛苦也不是永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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