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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猫头鹰

作品名称:生死路      作者:寸心      发布时间:2012-08-05 12:23:40      字数:3711

  ‘猫头鹰’躺在坟坑里闭着眼,听到众人的吵闹声也不理睬。蒋老汉眉头紧锁,这不是害人吗?下葬是有时间的,得赶在太阳升起之前,‘猫头鹰’虽是五保户,穷得没吃没住,但绝没有这样的心机,更何况,一个六十岁瘦弱的老头子,在漆黑的夜里哪有这个胆量和本事,摸到坟坑里躺着。
  蒋老汉把火把朝下一摆,‘猫头鹰’的鼻子在红红的火光中越发凸显在瘦骨嶙峋的脸上,精瘦的身体蜷缩在潮湿的泥土里,抖若筛糠,也不知是因为冷还是病。
  其实‘猫头鹰’也是可怜之人,是遗腹子,母亲刚怀上他,他爸爸为了挣钱给老婆买点荤腥,背着竹篓爬到那圈灰蒙蒙的深山里采药,正好遇上了大雨,便再也没有出来。后来人们在山崖下找到他时,只剩下一堆骨头,上面爬满了蛆虫,恶臭不堪。他母亲凭竹篓子认出了自己的男人,悲痛欲绝。自此之后再没有笑过,每天自言自语的说自己是扫帚星,害死了丈夫,也许这种悲伤也传染到了胎儿,‘猫头鹰’天生弱智,也不会笑,总是一脸愁容。而他的鼻子却长得跟欧洲人一个样,如鹰钩,像极了猫头鹰的嘴壳子。所以就有了这个别名。‘猫头鹰’长到七岁,母亲也死了,还是邻居帮他葬了生母,他也就成了孤儿,在父母留下的茅草棚里孤了一辈子。年轻时候有人叫他帮忙,给点小钱,或者混点吃喝,到老了,一身病痛,无钱看病,也没力气再干活。村里就给他报了五保户,靠政府每年补贴的几十元钱过日子。
  蒋老汉脑子飞速旋转起来,‘猫头鹰’如何会与自己过不去,而事情远不止这么简单,‘猫头鹰’就是一颗棋子。他蹲下身体,与‘猫头鹰’离得稍近一些。
  “‘猫头鹰’,你有什么困难,先起来再说。”
  ‘猫头鹰’只是哼哼,半天也不开口。蜷缩的身体就像一具骷髅。
  蒋老汉又重复到:“如果你有什么要求,你要说出来。”一个病入膏肓的老头,不敢轻易动他,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即使死都有可能的,怎么向村里交代,谁来出钱埋葬,那不是正中了他人下怀。
  ‘猫头鹰’咂咂嘴,没有发音。
  蒋老三说:“干脆把他拉起来就是了,不要耽搁了时间。”
  “你不开口说话,我们直接把你拉起来,到时候镇上补发你的钱,还得在我这里领。你赶快起来。”蒋老汉有点恼火,威胁道。
  ‘猫头鹰’这才动了身形。却没起来。
  蒋老三忍不住了:
  “你个狗日的,老子看你不起来,看你怎么赖。”说罢,跳进坟坑,一把拽起‘猫头鹰’,挟着他的肩膀爬了出来。巫师便开始做道场。
  
  当鲜红的泥土一铲一铲的洒在棺木上,蒋老汉的鼻翼微动,扯出呼啦之声,眼睛胀痛,他连忙抬头看着飘着薄雾的天空,试图赶回已经下滑的泪水,却于事无补,泪水还是顺着眼角慢慢滑下黝黑的脸庞,就像山坡上两条狭窄的小道蜿蜒至耳鬓里。这个人,前几天还鲜活硬朗,还在为生活争争斗斗,而现在,这个世界的一切都离他远去了,骂也好,哭也罢,都与他不相关了啊,人死如灯灭,生命是如此的脆弱,脆弱得就像捧在手里的粗碗,一不小心跌落,摔得粉碎。他深刻体会到了人活一世,草木一秋的悲凉。蒋厚亮就这样,钻进了土窝子,永远和他的子孙后代们诀别了。
  在太阳升起之前,一个崭新的鲜红的坟堆就突兀在了白白的雾气里。
  
  蒋老汉抬起右手抹了一把眼泪,擤了一把鼻涕,稀拉的鼻涕和眼泪沾满了干燥起壳的手,他连忙将双手叉在一起使劲揉搓起来,几下手就干了。生活还在继续,许多俗世烦恼仍需解决,他不能像自己的嗲嗲那样潇洒,听之任之,撒手不管。他走到一旁默不作声的‘猫头鹰’前面,两只闪着精光的眼睛盯着他,压低声音但不失底气的问道:
  “哪个教你这样做的?”他觉得不需要绕弯子,他认定‘猫头鹰’是受人唆使。见没有回应,他又问道:
  “镇上的补助你还要吗?”不威胁你不起效果,不信你不开腔。
  “我们一年到底多少钱?”‘猫头鹰’终于开口了,嗫嚅的说道。稀拉的鼻涕本在鹰钩鼻上荡着秋千,嘴唇一动便直接掉在了那突出的嘴唇上,他伸出舌头,像舔舐美味一样迅速将鼻涕卷入口中。
  蒋老汉压抑着向上涌动的肠胃,赶快转身。
  “???????”可是他怎么会想起问这个问题,他怎么知道这个问题。一时半会说不清,蒋老汉陷入了沉思。
  
  还要从他当上会计之时说起,也就是两年前,村里老会计过世了。村书记就想到了当时还是小队长的蒋老汉。由于他每年帮村里建大棚培育秧苗,村里人都比较敬佩他,书记自热就想到了这个肯干事情的小伙子,便向镇里打了报告,让他来接替老会计的工作。
  蒋老汉当上会计算的第一笔帐便是五保户的账款。清晨的薄雾中,蒋老汉意气风发,热情高涨,把在镇里开会做的记录仔细的看了两遍。取下挂在土屋里的算盘,坐定,把全村五保户的账款连续算了三遍,确保准确无误才拿着帐本到书记周邦星家汇报。他踩着春日嫩草的清香,哼着女声的“树上的鸟儿成双对,??????夫妻双双把家还。”来到了周邦星家里,周邦星接过帐本子,一言不发,不置可否。蒋老汉看着周邦星肥胖的脸庞没有丝毫表情,心里忐忑不安,难道这个简单明了的帐还算错了不成。试探着问:
  “这个帐没问题吧!”
  周邦星这才抬起头来,嵌在肥胖如球的头上的小眼睛眯缝着,意味深长的看着眼前这个老实懵懂的青年自顾自的发笑。蒋老汉心里发毛,狗日的,这笑声妈的也太奇怪了,可始终不得要领。周邦星见他一脸疑惑,不明所以,才不紧不慢的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他。蒋老汉一看,原来如此,那是一张早已算好的五保户的账目,可每个五保户每年少了60元钱,也就是只能领到镇上补助的一半。莫名其妙,这些隐瞒的钱到哪里去了呢?他思索着那些钱的去向,看着周邦星肥头大耳的圆脑袋,村里唯一的气派的两层小洋楼,他似乎明白了。他什么也没问,整个人却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那颗红红的热心也像是被人捅了个大窟窿,将要干的是什么事,是损人利己坑蒙拐。回家的路上整个身体如同散架似的,没精打采闷闷不乐。席辉见状,还打趣:
  “怎么回来跟换个人似的,出去时还精神百倍,回来就如霜打的茄子了。这个三月的霜比十月还重啊。”
  蒋老汉没有一句话,他在内心挣扎,要不要干会计,这个事情是书记一人所为,还是镇上也心知肚明。他拿不准。最终决定边干边看,坚持原则即可。可是,不是每个人都有权利确定游戏规则,很多时候只能调整自己去适应种种规则。干上会计之后,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就如一颗任人摆弄的棋子,在第一次核算农业税款项中,与周邦星还当面顶撞过。每年村里总有些贫困户交不起农业税提留款,镇里对这个情况也非常清楚。那年全村有820户交清了所有款项,周邦星却要蒋老汉报780家,瞒下的作为村里的公用开支。蒋老汉涨红了脸:
  “这样不好吧!”
  “我叫你这样做,你就这样做。”周邦星扬起肥胖的脸,挺着大肚子在屋里踱来踱去。简直不知好歹,怎么推荐了个方脑壳。
  “不怕被人发现?”胆子够大,这是欺上瞒下,简直没有天理王法。蒋老汉试图阻止。
  “你放心。就这样干。”周邦星大声断喝。心想这小子还不听使唤,不是一路人啊。他心里掠过一丝不快。迟早要捅娄子。
  蒋老汉当然斗不过老奸巨猾的书记。深知自己也就是个代笔,但却难辞其咎。他于是没拿一分好处,吃饭不去,有时候买点东西他也不要。其他村干看他一人干净,心里都不安心,也不痛快,却又不敢发作。都明白掌握了这些证据,如果公诸于众,那是受万人唾弃的,搞不好还要毁掉前程引来牢狱之灾,当面也对蒋老汉极为客气。蒋老汉也不是没想过捅破这些丑事,可是,镇上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起花钱吃喝玩乐,谁还来管呢。俗话说“山高皇帝远”,在这个偏僻的小山村,到县里那得花去一天的功夫,县里也不知道是什么境况啊。而其他村干对自己的怨恨那也是不用言说的,不是一路人。
  想到这些,他不由得冷笑一声,有人想看戏,那我就来演一出好戏,蒋老汉当下拿定主意。
  
  ‘猫头鹰’见蒋老汉语塞,竟显出了几分难得的得意神色,呆滞的小眼睛也肆无忌惮的打量起蒋老汉来。蒋老汉也不理会他的轻蔑,不露声色对‘猫头鹰’道:
  “如果想知道得真切,我带你到村里去查个明白。”
  ‘猫头鹰’本就是没头脑的主儿,也不知道说啥。
  “但是,我家里出了丧事,免不了要折腾几天,你先回去,忙完了,我带你去。”蒋老汉以商量的口吻说道。
  “那不行”‘猫头鹰’连声否决,他就像是受到了什么控制,没心没肝只认蒋老汉,就知道粘着蒋老汉不放。
  “我跟着你,到解决为止。”
  “那随你吧!”这个活宝是不能碰的,受人指使,就是个尸体,多说无用。
  一行人又浩浩荡荡的回去了,不过这时候已经是烈日当空,炽热的太阳把尸体陈腐的味道都晒了出来,空气里飘着一股隐隐的臭味。但坟堆边长满了一种兰花,白底蓝点的花瓣异常娇嫩,像是来自另一个国度,俗称扁竹根,在烈日下闪闪发亮,似乎告诉世人另一个世界依然精彩。
  
  下午,亲戚们一一告辞,人终有一死,红白喜事的走动本属于礼尚往来。蒋厚德的离世并没有给亲戚增添多少悲伤,也就是嘴上问候而已。
  悲伤也罢,难过也罢,都算过去了。邱淑华因为请了巫师做过道场,觉得没有亏待死人,心里也轻松了不少。
  有个问题大家都心知肚明。老头子走了,还有个老太太孤身一人,不可能再自己种庄稼,那就必须要后代赡养,但后人众多究竟各人怎么负担,谁说话算数,谁能服众?都不愿意主动提出。
  蒋老大在自己家里算丧事收礼开支账目。兄弟姊妹多了,那凡事都需要公平,涉及经济收支那一定要详细的公开出来,才会避免一些不必要的矛盾。蒋老汉做得非常仔细的把每一笔开支收入都做入自制的表格,让大家看起来一目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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