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韵连载】一眼沉沦江山恨（六）头白鸳鸯失伴飞

　　 有些不好的事情，即便是知道它要发生，却不能选择逃避;有些路，明知是死路，却还要一直走下去……
　　 爹曾经说，子死于孝，臣死于忠，死，有什么可畏惧的？
　　 可能我们都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早，但爹他已经预料到了，看着爹被游街示众，娘的心在滴血,爹却一脸平静，“玉娘,好好活下去……”
　　 我站在拥挤的人群里,看着被人唾骂为“卖国贼”的爹,和扑在牢车前嚎啕大哭的娘,咬唇不敢出声。
　　 我没想到，爹一辈子忠君爱国，却落得个“通敌叛国”的罪名，更让我没想到的是，爹通的“敌”，竟然是苍杳！
　　 苍杳从未和我说过他的真实身份，没想到他是不敢说，因为他是祁国的太子西门衍，我们注定敌对。
　　 我记得苍杳说过，罗凤瑶和他父亲之间有恩怨，据我所知，祁国现在的皇帝西门无悔原来是祁国的一位将军，后来弑君夺位，才当上皇帝。想来罗凤瑶是祁国前朝的人，定然是因此恨上苍杳的。
　　 只是，我不明白，罗凤瑶为何要找上爹？那个暗中诬告我爹的人是不是她？她和萧烨是不是有关系？……一个又一个的疑问在我头脑中浮现。
　　 天有些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雨。
　　 温沫儿实在是看不下去，将娘从囚车旁拉开，“姑母，你镇静些好不好，你要相信，总有一天能翻案的！”
　　 娘却什么也听不进去，只是叫着爹的名字，“傲天……”逼得温沫儿不得已打晕了她。
　　 我系着面纱走向温沫儿，“沫儿，带她回去罢。”
　　 温沫儿点了点头，和身旁的贴身丫鬟绿染一同搀着娘回了温府。
　　 “沈大人……”我平静地看向爹，用一种十分陌生的语气唤着他，“我会好好照顾夫人的。”
　　 爹叹着气说道，“别忘了那晚我同你讲过的话……”
　　 “是。”丝丝点点的雨飘落下来，湿了我的发，“不过我会想办法救您的……”
　　 “不必了。”爹摆手，腕上铁链叮当作响,坦然道，“你去罢，记得照顾好夫人……”
　　 “大人要保重。”我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去，不让自己发出哽咽声。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雨渐渐大了起来，眼前的景象变得雾蒙蒙一样。
　　 爹，女儿记得你经常说，若是你不在了，我要照顾好娘，不能再哭哭啼啼的。
　　 我仰面感受着雨的冰凉，一边任雨水夹杂着泪水从面上滑落，一边笑得傻傻的，“爹，你瞧，我很坚强，真的没有哭……”
　　 我在雨中跌跌撞撞的走着，湿透了脚上的绣花鞋，湿透了身上的衣衫，破碎了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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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关爹的消息是第二天传出来的。
　　 在听到这个消息时，我不敢告诉娘，怕她承受不住打击。
　　 刑部传出消息，说爹昨晚留下了一封认罪书后，畏罪自杀……
　　 爹的苦心没有白费，尽管相府被查抄了，但我和娘及那些被遣送出府的下人们逃过了沦为官奴的命运。
　　 只是，罗凤瑶竟不知所终……
　　 我缓缓闭上眼，手紧紧握着拳，颤抖发白。
　　 罗凤瑶那个女人,我总有一日会找她报仇的……

　　 事情变化快得几乎让我措手不及，让我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满眼间铺天盖地的白刺得我的眼生疼生疼的，我披着白色的孝服跪在娘的灵柩前，低下头叩首，再叩首……
　　 头磕出了血，我依旧没有停下，不觉得疼，只觉得我已经变得麻木，纵然温沫儿要拉我起来，我也不曾将膝盖挪动半分。
　　 “你这个样子何必呢？姑母和姑夫都去了，你让他们在九泉之下还不安心吗？！”
　　 我红着眼睛看着温沫儿，厉声质问道，“我娘前几日还好好的，为何突然间就过世了？！分明就是你们害的！”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温沫儿气愤的站起身，“我自会查明是哪个多嘴的下人告诉姑母的，红燃，扶我回房。”
　　 “不用了！”我冷声说道，“我娘已经死了，知道谁将爹的死讯告诉她的又能如何？若舅舅肯帮帮我爹，或许我爹就不会死！”
　　 真的不曾想过，我竟也会有如此歇斯里底的一天,连自己都不能接受这样的自己。
　　 突然间，我觉得我是如此陌生，认不出自己了……
　　 娘的丧礼刚过，我便收拾东西，悄悄离开了温府。
　　 没有人发现我的离开，或许他们不知道，或许他们看见却佯装没看见，不过对我来说，这已经无所谓了。
　　 我抬头看着头顶上方“燕王府”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壮着胆子上前叩响了门。
　　 没错，我想进宫，想查清爹为何会获罪下狱，为何会无端横死。我没有办法入宫，我能找的，只有燕王一人，所以，不管结果如何，我都要试试，虽然我知道，燕王萧烨是个冷血无情的人。
　　 门“吱呀”一声开了，出来一个身材发福的管家模样的人，傲慢的看了我一眼，“你有什么事？”
　　 我鼓起勇气说道，“我想找燕王……”
“每天有不少姑娘想找王爷，可她们来错了地方，”那人轻蔑的看着我，“我看你还是和那些姑娘一样去春风楼好了，没准王爷还能看上你。”
　　 我强忍着满腔的怒气不敢发泻，只能任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默默的往春风楼走去。
　　 一如既往的繁华，一如既往的热闹，尽管没了罗凤瑶，春风楼依然是人来人往，生意没有冷淡半分。
　　 老鸨花向晚用极其挑剔的目光打量着我，“模样还算俏丽，姑娘随我过来签卖身契罢！”
　　 我涨红了脸，半天才说道，“我……我不是来卖身的，我是想找燕王。”
　　 “呵呵，”花向晚掩唇而笑，“你有什么能耐去见王爷，我看你还是回去吧！”
　　 “王爷在哪里？”我心有不甘的说道，“我今天一定要见到他！”
　　 “好吧，告诉你也无妨，”花向晚的纤指指向二楼的一个雅间，“王爷今天的心情似乎并不怎么好，姑娘可要小心别惹恼了王爷……”
　　 我看着明艳的妆容，不甚友好的说了句，“多谢提醒！”随即便敛着裙裾上了楼。
　　 房间不时传出嫣然巧笑声和媚人的嘤咛声,听着让我不禁脸变得火烫火烫的。
　　 “什么人？”里面传出萧烨冷冷的声音，随后门突然打开了，我毫无形象的跌了进去。
　　 只见萧烨斜倚在榻上,乌发披散在肩头，身上的袍子也松松垮垮的，微微露出性感的胸膛。冷峻的面容，上挑的眉毛，微眯的双眼，有着让人说不出的魅惑。
　　 在他身边，围着几个穿着暴露打扮妖娆的女人，或躺在他怀里，或坐在他的膝头，衣衫半褪，媚态横生，室内一派春意盎然的景象。
　　 萧烨推开身边的女人，将身上的锦袍穿好，走到我面前，用手抬起我的脸，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又是你。”
　　 我佯装镇定，“民女有事求王爷。”
　　 “哦？”他松开手，看着我从地上站起来，挥手示意房里的人都出去，“说来听听。”
　　 “我想进宫！”我一字一句咬得清晰。
　　 “你进宫有什么目的？”他目光凛凛的看着我，“还有,本王凭什么帮你？”
　　 “我要报仇！”我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皇上是非不分,我要为我爹澄清！”
　　 “就你？”他话语中带着不屑，“你以为宫里的人是那么简单，怕你进去不到半天就没命了！”
　　 “我不怕死，”我直视他探究我的目光，“我只怕王爷不肯帮我！”
　　 “有意思，”他唇角上扬，“既然你要进宫，那你总得先学些东西，不如跟本王回府吧.”
　　 “好……”我的话音尚未落下，萧烨已将我打横抱起，我面上又羞又恼，正欲挣扎时，他低下头在我耳边低声说道，“燕王府最不缺的便是女人，你试想一下，若是本王抱着你回王府，该引发多少女人的嫉妒？”
　　 大概他是想让我见识一下女人的嫉妒有多么可怕，我这样想着，便不再挣扎，默不作声的任由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将我抱回王府。

　　 住进燕王府前三日，府里个个女人对我指指点点，私下里总是议论我的来历。当我听到这些时，只是讽刺般的一笑，我倒是要看看她们有什么厉害招式拿来对付我。
　　 第四日，终于有人忍不住了，来到我居住的洗尘居。
　　 我来着不拒，带着她们来到水上的亭子里，不慌不忙的沏了壶茶，镇定的看着眼前这两个女人。
　　 一个穿着蓝色缕金百蝶穿花的罗衫，下衬紫色绣花及地的锦裙，发髻上一边插着三支金钗，一边戴着一朵海棠花状的绢花，看起来明艳动人。
　　 另一个穿着翠绿色纱衣，梳着望仙九鬟髻，头上珠围翠绕，桃腮杏面,素齿朱唇，看起来耀若春华。
　　 从一些女人的日常叨嗑中，我知道水池边往往是事故多发地，我面带微笑的看着水中我素白的身影，“两位姐姐，听说这水池中淹死过不少人呢？”
　　 “是又如何？”她们面面相觑，不知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把玩着手中的白玉杯，“妹妹今天很是担心自己或者两位姐姐落水，不知两位姐姐可如妹妹我一样担心？”
　　 “怎么会呢？”一个亲切的拉过我的手，“怎么会好端端的落水呢？妹妹太过多心了.”
　　 “那就好，只怕有人刻意为之，到时死了人就说不清了……”我转头看向她们，“不如我们让人把这水池填了，省得到时发生意外，两位姐姐认为如何？”
　　 “这个，这个……”她们支支吾吾了半天，“这事还得请示王爷才好，姐姐们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看着她们匆匆离去，我冷笑一声，看着从树后走出来的萧烨，“王爷觉得我的主意可好？”
　　 “本王觉得要是有人犯了错，就罚她用瓢，一瓢一瓢的将池中的水舀干也是个不错的主意。”他轻笑着说道。
　　 “我觉得应该在池水舀干之后，再让那人用一把小铲子挖土，将水池填上才好！”我突然间觉得我似乎变得有些狠毒。
　　 “你行事还是有欠稳妥，”他敛起面上的笑意，太早的锋芒毕露只会让对方警惕，想出更多的阴谋来对付你。”
　　 “是么？”我丝毫不在意的说道，“那我便遇佛杀佛，见招拆招！”
　　 和这些女人明里暗里斗了几个月，我不得不佩服个个真是花样繁多，让人眼花缭乱，同时也让我深深的认识到一个永恒不变的真理，那便是：惹什么都行，就是不能惹女人！
　　 遥遥的便看见燕王妃严湘絮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朝这边走过来，我自顾自的修剪着花枝，不去理会她。
　　 “见了本王妃为何不行礼？”依然是千年不变的傲慢语气。
　　 我背对着严湘絮，低头看着正修剪的金黄色的菊花，蹲下身子行礼，“参见王妃！”
　　 “你这是做什么?”
　　 “我不是正给你行礼吗？”我依然没有回头，“王府里人人都说王妃笑起来像朵花，我看王妃笑起来很像这菊花，所以一看到菊花就想到王妃了……”
　　 我能想象她暴跳如雷的景象，笑得像菊花，不是说她很老吗？
　　 我没有看到严湘絮发怒的样子，倒是结实结实挨了萧烨赏给我的一耳光，“看来本王实在是太过纵容你了，竟敢以下犯上，给本王跪倒秋梧院思过去！”
　　 他这一耳光打得极重，我脑子半天还嗡嗡作响.我愤愤的看着严湘絮得意的笑容，“是，我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