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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秋婵


作者:舜卿 秀才,1792.11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7855发表时间:2012-08-08 18:04:26
摘要:历尽人间苍桑的秋婵,在婆婆的关心下开始了新的生活,当全身瘫痪的原丈夫为她操办婚宴时,人们被感动了.......

山雀子噪醒了沉睡的山村,桃李争艳更给农舍增添了喜庆。今天是中官村的好日子,村头张灯结彩,村内锣鼓喧天,鞭炮声此起彼伏,欢呼的笑浪犹如一江春水,爆炸式的向山村以外的空间漫溢。原来,是村民们以他们特有的方式,庆贺中官村有史以来的一桩奇缘,秋婵就是这样在乡亲们的欢呼声中,由瘫痪了八年的前夫为她主持婚礼,成就了一段前无古人的姻缘。她面对开朗、豁达而文下肢瘫痪的前夫和对这个家庭任劳任怨的后夫,百感交集,往事如烟……
   (一)
   三十五年前的一个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半夜时分,突然电闪雷鸣,接着,天就像被什么人捅了一个大窟窿,瓢泼大雨一个劲地往下倒,不到半个小时,王家冲就变成了一片泽国。王正华是王家冲少有的特困户,老婆一口气给他生了五个“千金”,一家七口挤在两间不足三十平方米的土砖毛草房里,天上下大雨,房内下小雨,天上停了雨,屋里还滴嗒。平时天一下雨,锅碗瓢盆一起上,地下还变成了池塘呢,像这样的大雨,还能安生吗?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偏偏老婆又要临盆了。王正华急得团团转,老婆生孩子,总要有一小块干地方吧!一着急,地就跺着脚骂天:“狗日的老天爷!你他妈的什么狗屁神仙?没看到我老婆要生孩子吗?……”
   女人正在床上发痛了,临盆时的疼痛是难以忍受的,人们常说,女人临盆是一只脚在鬼门关内,一只脚在鬼门关外,生死就在毫厘之间。王正华的女人已经生了五个孩子,痛还是那么痛,可是,对她来说已经习惯了,生孩子也不像别人那样要上医院,在她看来,生一个孩子比老母鸡生一个蛋还容易,连接生婆也不要。她见男人骂天,就忍着疼痛欠起身来对男人说:“骂天天就不落雨了?还是做一点正事吧,你去拿两个斗笠来救一下急吧,我看小冤孳只怕要出来了……”
   王正华这才醒悟过来,连忙在小女儿五毛头上摘下斗笠,还没来得及走到床前,就听到哇地一声,婴儿哭叫着,随着一个炸雷来到了这个既有烦恼又充满温馨的人世间。这个婴儿,就是秋婵。也许是上辈子得罪了阎王爷,连这辈子出生也给她选了这么一个鬼天气。也许是上苍在警告她,这一生将要在风雨中度过,等待着她的将是蹉跎和磨难。的确,她的到来,不但没给望儿眼穿的父母带来欢乐,相反,却给这个风雨飘摇的家陡增了许多不幸。妈妈因产她在风雨中,落下了一身的毛病。女人生孩子,其实就是从阎王爷那里打了一个转,浑身的经骨散了一回架,元气大伤。这个时候是女人一生中最脆弱的时候,需要精心调养。要是月子中落下了什么毛病,那就得背一世的药罐子。秋婵她妈生她时,淋了生雨,加之又没条件调养,不久就得了类风湿,长年在病痛的折磨之中挣扎。她把这一切都怪罪在秋婵身上,爸爸也说她是扫把星,是孽障,她是这个家庭最不受欢迎的人。从她呱呱坠地的那一刻起,就不曾有过母爱。
   六个月的时候,妈妈病情加重,爸爸也大不如从前,体力活也干不动了,家中的日子更加难熬了,她也因此遭到了这个家庭的遗弃。那是三九天一个漆黑的夜晚,北风如一群凶猛的恶狼,嗥叫着从黑暗深处向人们袭来,那刀子般的北风像皮鞭抽打在人们的脸上,生痛生痛的。爸爸只给她裹了一件破棉袄,就狠心地将她丢到了二十里外的山间小道上。
   也是她命不该绝,就在遗弃她的半个小时以后,中官村的余世文老人恰巧从那里路过,忽然,一声微弱而沙哑的小孩哭声引起了他的注意,他顺着哭声寻去,当他找到她时,小嘴已经冻乌了,浑身冰冷,哭声微弱得几乎听不到了。他心疼地将他抱起,解开胸襟把她偎在怀里,很久很久,她体温逐渐恢复,终于缓过了劲来,可怜的小生命,到阎王殿打了一个转总算又回来了。她睁开美丽的小眼,印入眼帘的是一个慈善老人的面容,霎时就感到了一种从来就没有过的亲切感,脸上不觉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余世文见到她那天真无邪的笑容,心中泛起一阵撕裂般疼痛:“孩子啊!苦命的孩子,咱爷俩能在这种环境相逢也算是一种缘分,也许是老天爷可怜我老头子无儿无女,特地送你来跟我这个孤老头子做伴吧?乖,爷爷这就带你回家。”
   从此,秋婵就和爷爷相依为命,这段时间也是她记事以来最温馨的日子。余世文老来得到乖巧伶俐的孙女,人家都说,是他积善积德感动了上苍得到的善果。他把她视为掌上明珠,捧在手里怕飞了,含在嘴里怕溶了,宁愿自己不吃,也要让她吃好,自己省吃俭用,而她上学读书却毫不吝啬地肯花大钱。可是,好景不长,秋婵十三岁那年,爷爷突然患了中风病,半身不遂,终日以床为伴。她一下子从蜜缸里滚进了冰窖里。香的端进,臭的端出,里里外外,爷爷在床上卧病七年,全靠她一付稚嫩的肩膀挑起这千斤重担。
   爷爷眼的病越来越重,一天他拉着秋婵的手,浑浊的眼泪从那双无神的眼眶中吧嗒吧嗒往下流,秋婵很少看到爷爷流泪,看到今天的情景,知道爷爷一定有事交待,一边用手帕擦去爷爷流下的眼泪,一边将爷爷扶起,说:“爷爷,您是不是有话要说?”
   爷爷那双布满青筋的手颤抖得更加厉害,话还没出口,又是老泪纵横:“孩子啊!爷爷在这个世上的时日不多了,有一个心愿一直鲠在心里,心愿不了我是死不冥目啊……”
   爷爷,有什么心愿您就说吧,只要能了您老人家的心愿,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不会让您老人家失望的。
   爷爷抚摸着秋婵的头,喘得很厉害地说:“孩子,我知道你是一个孝顺的孩子,你的终身大事不了,爷爷怎么舍得把你一个人孤单单也丢在这个世界上呢?就是我这口气没断,我那些混账侄儿们都对我这点家产你尖我毒的,要是死了,他们还不把你吃了?我这些时一直为你以后的日子担心,想来想去,我认为只有促成你和卫平的婚事,一来你和卫平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也合得来,卫平那孩子为人忠厚,会体贴人,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爷爷这双眼睛是不会看错人的。二来也堵了那些混账侄儿的嘴,看他们哪一个还敢打我这分家产的主意!……”爷爷喘息了很久,气略顺了一点,接着说:“孩子,你觉得卫平那孩子如何?”
   提起感情,她因为爷爷的病,有些事一直压在心里没给爷爷讲。二十岁的秋婵已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本来在读中学时就跟一个男孩好上了,这两年也还保持来往。现在爷爷突然提取婚事,她只觉得脸热心跳,脸羞得通红。她明白,这是爷爷弥离之际的心愿,自己是不能让爷爷失望的,虽说与卫平有的只是兄妹之情,但毕竟还是比较合得来的。她望着爷爷那期待的目光,不忍心让他带着遗憾离开人世,她紧紧地咬着下嘴唇,默默地点了点头。
   她与卫平的婚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爷爷的病日益见重,眼看不久于人世了,她与卫平合计,不使爷爷带着遗憾走,决定在爷爷辞世之前举办婚礼,婚事定下来的第三天,正好是十月初八,爷爷说是个好日子,她们就在这天请了几桌客,举行了一个简单的婚礼。
   十月初九日下午五点左右,爷爷拉着她和卫平的手,脸上带着微笑平静地走了,永远地走了。
   (二)
   秋婵与余卫平的婚姻,和山里的前辈一样,仍然是那种只有婚姻没有恋爱的结合。虽说已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了,还是媒酌之言,父母之命在这里起主导作用。在山里人看来,讨老婆就是为了“睡觉”,就是传宗接代延续香火。山里人很实在,他们认为有柴有米,夫妻才能天长地久,无柴无米连自己都养不活,怎么去养老婆?怎么去生儿育女?所以选择女婿的标准就是家道是否殷实,本人是否勤快和有责任心。
   余世文之所以选上了余卫平,就是看上了他勤快有责任心。的确,余卫平是一个责任心极强的男人,他常说:“男人是天,女人是地,孩子就是地里长的树,地靠天照应,树靠天布施雨露。男人连女人都庇护不了,就不配为男人。男人的男字就是用力耕田的意思,如果不用力耕田,自己的女人日子过得不滋润,哪个女人找你?嫁汉嫁汉,有吃有穿,女人天生就是浆衣补裳,涮锅洗碗,温男人奶孩子,你让她去下地,这世上还要男人干嘛!”
   这话传到了秋婵的耳里,她不高兴了,她说他是中封建思想的毒太深,大男子沙文主义。她认为夫妻应该夫唱妇随,共同支撑起属于自己的那爿天。女人不是男人的附属品,更不是男人的玩物和生育机器,女人也是人,也有劳动的权利。
   余卫平知道,辩论他不是秋婵的对手,读中学时就领略过她铁嘴的厉害。再说她说的话在理,作为男人,讨到这样的女人高兴还来不及呢,有必要去逞那个强吗?
   虽说她们这个婚姻是先结婚后恋爱的那种,可她俩毕竟有着深厚的兄妹之情,又是同班同学,也算有共同语言,感情基础还是有的,与那种纯粹的父母之命媒灼之言比,是有着本质上的区别的。经过短暂的磨合期,很快就进入了角色,成了受人羡慕的恩爱夫妻。
   婚后不久,就赶上了改革开放的好政策,中官村开始了第一轮土地承包。中官村是标准的山村,七山二水一分田,过去都是靠山吃山,很少种地种粮,靠卖楠竹杉木过日子。如今要搞土地承包责任制,人们的眼睛也只盯着山,地也很少人过问。特别是那几十亩水田,都是些冷浸田,六月伏天水都像冰一样冷得刺骨,春天那种冰冷劲儿就可想而知了。过去大集体时,也曾种过,只因为水温低,不利于水稻生长,产量低得可怜。种来种去种懒了心,后来就没有人种了,久而久之,成片的水田就荒芜了。改革开放后,村里搞土地承包,村民们为争山打过好多架,可是,水田却栽都栽不出去,谁也不肯要。
   秋婵读中学时就是一个科技迷,回乡务农后,见到村里的五十多亩水田荒芜,心里怪可惜的,就通过各种关系找来不少资料,立志要治理好这些冷浸田。最近她看到了一本介绍外地治理冷浸田的资料,正准备向村里建议的,没想到政策变得这么快。她见别人不要这些冷浸田,就和余卫平商量。她把想法对余卫平一说,余卫平立即表示赞成。发包会的最后一天,秋婵和余卫平夫妇,突然出人意料地揭榜承包了村里的五十几亩冷浸田。
   一家人承包那么多水田,一没农业机械,二没帮手,在人们看来,他的举动实在不可思议。可秋婵有她的想法,她算过一笔账,这么多田一次栽完确实做不到,但根据山里水田山浸多的特点,错过早稻栽种季节,把全部水田分三批栽种,一批栽早中稻,一批栽晚中稻,一批栽晚稻(一季晚),这样一来,每批也就十多亩,又不赶季节,保质保量种好这些田是没有问题的。
   秋婵和卫平都是穷怕了的人,大集体时一个工分才几厘钱,干一天才赚角把多钱,拼死拼活干一年,年终还落得一个超支户。如今不同了,田地是自己的,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加上又有了一个幸福美满的小家庭,过不多久膝盖就要生出嘴来,自己受穷不要紧,总不能让孩子跟着自己受穷吧!如今有了用武之地,又有了主动权,她俩铆足了劲,一心扑在责任田里。起早贪黑,闻鸡下地,不黑不归。
   有人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卫平有新婚不久的漂亮妻子陪着,干起活来更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像拼命三郎那样,舍命地做活。秋婵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不止一次地对卫平说:“卫平啊!事是做不完的,你这么拼死拼活的不惜力,铁打的身体也经不住你这么干啊!要是你的身体垮了,我和你未出世的孩子怎么办?……”
   余卫平哈哈一笑,拍着胸脯说:“老婆大人,你放一百二十四个心吧!你看,我这身子,壮得像一头牛!累点算个啥?自古以来,只有病死人,你几时见过累死人?你没听人说,早起三朝当一工,莫让穷人落下风吗?咱们这个家底子簿,过不久又要添丁增口,不发奋做那成?”
   秋婵拗不过他,口里不说了,心里反而更心疼了。她知道他这个人就是那脾气,他要做的事谁也别想动摇他。她现在唯一能做到的是多给他帮一把手,多给他一点温柔,多一分体贴,早晚在面条里面多打两个荷包蛋。可是,卫平不是那么好忽愣的,每每端起面条先是一抄,发现内面有“内容”,就拣出来,要么与秋婵来一个平均分配,要么,全夹到秋婵的碗里,秋婵只有望着他摇头的份。
   春节刚过,人们还在节庆的气氛里没出来,各家各户,男女老少都在“码长城”,秋婵和卫平就卷起袖子下了责任田。他们认真分析了冷浸田的特点,发现山浸主要来自靠山的两边,她们决心学习外地的成功经验,彻底改造这些冷浸。她俩反复啄磨,制定出了沿山边修飘河(挖五十至六十公分的深沟)的计划,五十多亩田,每丘田要修两条,加起来不下二十公里,两个人修这么大工程的飘河,谈何容易?过去在农业社,也曾经有人提议过,就是因为工程量太大而搁浅。秋婵和卫平都是急性子,目标定下来了就一刻也坐不住,天大的困难也动摇不了他俩的决心。正月的山区,田里还结着厚厚的冰凌,人家看到就心发怵,别说打赤脚下田了。卫平二话没说,砸开冰凌跳下去就干开了,水,刺骨的寒冷,冰茬,把双脚割满了伤痕,这些,他全然不顾,并且还是赤膊上阵,人家穿着大衣,烤着炭火还嫌冷,他打赤膊还汗流浃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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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秋蝉的一生充满了坎坷,出生的时候,在一个贫穷之家,父母因为她的到来之后,身体、生活都越来越差,却把这一切不如意归为她的身上。父亲为此把她丢了,好在有余爷爷捡到她,把她抚养成人,而爷爷却在她13岁的时候患病,这一伺候就是7年。爷爷临死前不放心她,把她的婚事做了安排,虽不是自己心上人,但是孝顺的她,接受了这一切。婚后,生活过得越来越好,和和睦睦的,让人羡慕。但,灾祸总是不打通知就来临了,丈夫出车祸,全身瘫痪。后来婆婆也患病了。为了支撑这个家,她努力的学习一切,辛辛苦苦的把家庭支撑起来。关小雨因为愧疚、因为爱,而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之中。好在丈夫、婆婆都是大度的,成全了他们。文章非常接地气,有浓浓的乡土味,给我们描述了一个女强人和传奇的爱情故事。赏读。【编辑:海林夕】【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X012080918】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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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海林夕        2012-08-08 18:05:16
  文章非常接地气,有浓浓的乡土味,给我们描述了一个女强人和传奇的爱情故事。非常好。
2 楼        文友:铁禾        2012-12-24 23:56:40
  喜欢读故事的细节之处,因为细节更鲜活,最有魅力.
铁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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