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小说】刘老
刘老是我相处了二十多年的老朋友,也是我人生当中交往时间最长的异性朋友。别问我为什么要强调异性一词,就是想让你往下看我给你讲刘老的故事。
认识刘老是在一次市总工会的会议上,我这人有一个毛病,一到开会就想睡觉,领导讲话就像是催眠曲,十分钟后我就会进入梦乡。可会议精神还要带回去,于是,每次开会,事先都安排好给我记录的,报酬就是会后我请客。那天我是和区工会修主席去的,修主席知道我这毛病,刚到会场落座,修主席就说:“不要说你请客了,今天我找人请你。”
“那好啊,您老人家虚心学习再教育,小的我闭上眼睛听。”我和修主席嬉皮着随即低下头,把一只手放在额头上挡住了眼睛。
刚刚在幻想着修主席会请我吃什么大餐中迷蒙的进入梦乡的餐厅,便被一阵热烈的掌声惊醒,抬头望了主席台一眼,主席台上一个穿着另类的老头,两眼咄咄逼人的坐在那里讲话。说他穿着另类一点都不委屈他,老头衫是暗白色,灰突突的还尽是褶子,右肩袖靠前有个很明显的洞,额头秃秃的尽显着智慧,清瘦的脸上精神十足。我悄声问修主席:“工会扶贫对象吗?”修主席用眼睛翻楞着我略神秘的说:“你这个丫头,既然不知道就先不告诉你,一会儿会议结束我让他请咱们吃饭。” 我心里想着,肯定给这老家伙扶贫资金了,请客感谢呗,心里有些不爽 ,活动一下身体,接着做我的大餐美梦。
会议终于结束,修主席让我先到会场外面等他。我边往外走边寻思,这个修主席,背着我在搞什么呢?咳,不操这份心了,反正今天的饭钱是不用我出了。正想着,修主席喊我:丫头,走吧。只见修主席身边有个谈笑风声的人,哦,正是开会时坐在主席台上的破衣老头,老头和我礼貌地点了一下头,脚步如风般的和修主席边走边继续他们的谈话。我索然无味地跟在一边,也懒得听他们说什么。
早晨出来没吃饭,肚子开始咕咕的叫,真的是饿了,只想着快点到饭店填饱肚子是目的。
我们进了一家门脸很一般的饭店,里面也没什么装修,服务员热情的给我们安排了一个单间,店老板前来招呼,茶水也随即上来。这时修主席才给我介绍说:“丫头,这是市总工会刘主席,刚才没给你介绍是想给你个惊喜。刘主席是一个生活俭朴的人,口碑特别好,今天就要离开工会到某大学接任校长职务了... ...”
修主席的一席话是我之前绝对没想到的,一个市总工会主席,穿的也未免有点太寒酸了吧。我对刘老有些感兴趣,用心的听着他们的谈话,虚心接受着他们再教育的同时,忘不了把餐桌上的美食往还在咕咕叫到肚子里填。
刘老给我的感觉霸道,果断,讲理,不乏平易近人。从此,我和刘老便成了好朋友,每次到市里开会办事,事先都会给刘老打电话,中午自然是刘老请客。随便说一句,那个店的厨师做一手好菜,香酥鸡和宫廷肘子我是最爱吃的,尤其是香酥鸡,每次必须要点这个菜,有时我还会带走一只回单位,给那些馋嘴的同事们改馋。
在一次和刘老的谈话中得知,刘老一起资助了三个学生,刘老的工资全部都资助了出去。他一年几乎不买衣服鞋子,都是女儿和儿子给买,平时家里的花销便是老伴的工资,逢年过节也都是儿子和女儿花销。最让刘老感到揪心的是大儿子早亡,儿媳干啥啥不行,留下个女儿还要他来抚养。刘老在给我讲大儿子的时候,表情和语言都显得很无奈,眼睛也是润润的,很自责。他低沉的声音说:“不怕你笑话,大儿子从小就不听话,上学的时候总打架,该会的不会,不该会的几乎都会,总依仗我当个单位领导,他便仗势欺人,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到了婚龄便给结了婚,以为有了媳妇就会安分了,没想到还是老样子。过量的酗酒吸烟心脏一直不好,在一次挑衅中导致心脏衰竭死亡。看到自己的小孙女没了父亲心里非常难受,便有了资助他人的想法,想让自己小孙女一样的孩子能过得好一些,开心一些。”
刘老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要钱干什么,我也不攒钱,人总是要死的,死了又带不走,有病也有医疗保险,我又不干什么花钱,为啥不在我活着的时候把钱留给需要钱的人呢?”
刘老资助的三个学生都是单亲的孩子,他说这件事他要一直坚持做下去,一直做到他人生的最后一个月的工资结束。我知道这一切后心里好难受,感到了自己的渺小和卑微,从此 再也没随意去找刘老到饭店吃饭,只是大学里有点什么事刘老特意邀请时去过几次。
前年从深圳回去便在市里公园鱼市的头上兑了一个饭店,便又想到了刘老,想着他退了休没事可干,闲时可以到我店里坐一坐,弄几个小菜喝两瓶啤酒。我是个十足的方向盲,总搞不懂东南西北,害的刘老从早晨找到下午才找到饭店。最可笑的是,刘老的家和我开的饭店不但在一条大街上,而且还是一栋楼的这头和那头。我没说明白,刘老也没想到会是在自己家的门口。
刘老实在是个热心肠,每天早晨到早市都会给我买点便宜的青菜回来,给他钱也不要,弄的我直发窘。刘老一辈子喜欢钓鱼,每到星期礼拜都会有小车来接他去钓鱼,钓来的鱼大多时都给了我。我外甥女和我儿子都喜欢刘老,孩子们说:老爷爷的思想一点都不守旧,没有一点代沟,和老爷爷说话就是长见识。
知道刘老的家后,我从没去过,过了饭口后刘老会过来坐坐,闲谈一会。刘老还是那么健谈乐观,穿的还是那么陈旧,衣裤都是过了时的,鞋子也是儿子穿过的,仍然还保持资助着三个孩子。
饭店有些太忙和人,又没多钱赚我便兑了出去,临交接的前一天我把店里剩的一些酒让服务员和我儿子给刘老送了过去,回来时儿子惊讶的口吻和我说:“哎呀,真的长见识了”。
我在想,刘老的家肯定很漂亮,不管怎么样当了一辈子“一支笔”,家里的装修无论如何也比一般的家庭好的多。我生气儿子和我卖官司,催促儿子快点讲,服务员捂着嘴偷笑。儿子接着说:“妈,感觉他家都揭不开锅了,那么大的校长家我以为有多豪华漂亮呢。他家地面从走廊到里屋一色是黑乎乎的水泥地,电视是十四寸的老电视,电视开着,没看到屏幕上有彩色, 他家冷冷清清的,也没有像样的家具,就像电视里的贫困人家一样。”说完,儿子黯然的摇着头沉默。
儿子说的话我相信,也相信刘老不是在做秀。一个人的工资一直都做着奉献 ,还要养着孙女,时常还要贴补大儿媳,他还能有什么钱,我心里又不免有一丝的黯然。
饭店兑出去后,每当住校的儿子回家时我都会叫儿子给刘老打电话,来家让儿子陪他喝点酒,每次刘老都不会空手来,不是带一瓶儿女给送到好酒就是带点他钓的鱼来,再不就带一瓶罐头和几个咸鸭蛋。我问过刘老,为什么把家搞的那么寒酸?刘老说,那样不是挺好吗,地面又不用擦,方便。再说儿女们和其他人都不知道我一直在资助贫困学生,以为我是个守财奴,孩子们早都习惯这个家了。孩子们都有各自的家庭,他们日子过得都很好,我也不缺钱,更不想牵扯他们,只要他们好,我就高兴。
好一个“我就高兴”!我不知道将来有一天,当他的儿女知道了这件事的时候,会怎样想他们的老父亲,会不会以他们的父亲的高兴而高兴。我半玩笑地对刘老说:“哪天我把你资助的事写出来呗?”
刘老急急的伸出手对我摆着:“别、别、别,千万别,我做这件事不是为了出名,我这一辈子对钱也好,物质名利也好,都一直是淡泊的。我一支笔几十年,“好事”的机会太多了,我要是想怎样,稍动点心机就可以,我就是看不惯!大学里是最不好管理的,组织上信任我,才调我去。我这一辈就是有愧于大儿子,当时太过于忙工作,忽略了对儿子的教育,我现在这么做,就算是对儿子的歉意吧。”
我能理解刘老的心,理解他衣着的朴实。生活中的很多事情上,我都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刘老,一个默默无闻的人,一个奉献了自己全部工资心态又是那么平和的人,一个平凡中彰显着纷呈的人,一个最值得我学习和敬佩的人。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以虔诚和无比惭愧的心祝好人一生平安!希望刘老以一个非常健康的身体迎接我这个游子、学生的归乡。
今年刘老也七十有余了 时常会给我打个电话,总埋怨我走时没告诉他,没能为我送行,说回去时必须要先告诉他好为我接风。
的确,回乡时真的要告诉刘老 ,不是让他给我接风,而是我邀请他吃顿饭。不知道我这一生中还能有多少机会多少时间能和刘老共处,除了刘老外,对名利、金钱如此淡薄的人我今生是否还能有幸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