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散文】活着
活着,就有了各种姿态,细密地,连缀成日子。——题记
1、监考
人生最痛苦的事包括监考。
监考的五不准就把人关了禁闭。不准读书报,不准玩手机,不准做试卷,不准打瞌睡,不准随便进出。剩下的就只能做点呼吸运动和想点心事了。
每场考试平均有两个小时,这两个小时里,你就如同一具行尸走肉,木木地在考场里静坐、站立或徘徊,“坐立不安”似乎是用在此刻最贴切最形象的词语了。你就一个感觉,不知道该做点什么才好。这个时候就算能讲点课或者批改一沓作业你都是心甘情愿的,虽然平时对它们是多么的不感冒。
因为急于想打发掉这段垃圾时间,往往就会在教室里缓缓地轻轻地走动。如果能发现什么废报纸、旧杂志之类的东西无疑是福音。于是侧下身子、瞥着眼睛躲躲闪闪地瞧,瞧到甚至能把其中的某些话比较完整地复述出来。当然这个操作也不能全身心地投入,还得留出一半眼神来分给学生。往往就是觑一段文字,就马上看几眼学生,一心两用得煞费苦心。
如果没有废报纸、旧杂志之类的东西,那就会继续在考场里寻觅。如果后墙办有黑板报,那无疑又是件值得庆幸的事。人坐在讲台上,两眼可以正视后墙,从头到尾横看竖看竖看横看,而且这种姿势也不会被学生认为是在开小差,因为正襟危坐正好是监考的标准姿势。
如果实在连黑板报都没有的话,那就找墙上贴的名人名言看,看了还反复地背,直到背得滚瓜烂熟为止。如果实在什么也没有看的了,那就看学生,从第一个看到最后一个,看他们的发型,看他们的面相,顺带还联想一下他们的未来。
最后实在连看都不想看了,那就会在考场的前边或后边来回地走,走的时候完全有可能是无意识的,只是想把这段时间来来回回地像踩车轮一样地踩完。走累了,就坐,就想心事。想心事时,开始还能想成段,后来想着想着就连段都想不成了,脑袋里全是空白,像个黑洞,把所有的思想和意识都吸得干干净净。往往这个时候,就是睡意来临的时候。于是就会迷迷糊糊地闭上眼,闭上眼又会猛地一激灵醒过来。接着又想,把刚才的片段又从头开始想,想着想着就又会重蹈覆辙了。所以每次监考,从来就没有想完过一个完整的片段。
记得监考中做过的最有意义的事,就是把背过的古诗词再回想着背,开始还能完整地背几首,后来就渐渐地背不完整了。一首背不完整,两首背不完整,慢慢地就失去了背的兴趣,最后往往也是不了了之。种种挣扎都做过之后,就只有看表,过一会一看,过一会一看,时间就连过去一分钟都很艰难,真的有度时如年的感觉。如果学生考试都很自觉的话,时间倒还很难熬,因为这个时候你的意识完全处于涣散和无聊的状态;如果有那么几个学生需要你经常看着或者动动口舌的话,时间就相对好过些,因为这个时候你要跟学生斗智斗勇,意识和精神就完全处于紧张状态,以致会忘了时间的存在。
可是,不管怎样,监考都是一件十分令人难受的事。
2、修车
自行车锁坏了,要去换一把新锁。
走到一家自行车修理铺前,喊了一声“师傅,买锁!”,结果没人应。旁边一个修钢筋锅的老人也帮着喊:“老张,人家买锁呢。”还是没人应。我就问老人哪个是修车的师傅。他就指向一个正蹲在摩托车下边忙乎的人说:“喏,他就是。”顺着老人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师傅很专注地在忙着他的活,对老人的吆喝好像一点都没听见。我问老人:“师傅是耳背吧?”老人说还好呀,于是就又帮忙喊了一声,师傅这才猛地抬起头来。
我说:“师傅,买一把锁!”师傅就从修理柜里拿出一把锁来说:“九块,不还价!”说完,就又去忙他的活了,也不等收我的钱。我拿着锁试了试,好像有些不活泛,嘴里就开始嘀咕。听到我的嘀咕声,师傅就马上过来跟我作指导,告诉我要将锁孔稍微反转一下才能锁好,说完又拿出一把小挫把钥匙挫了挫,然后递给我,接着又赶紧去忙他的活,一分钟也不肯多耽搁的样子。
买了新锁,车上的旧锁就显得累赘了。我说师傅麻烦您帮我把这旧锁下了吧。他没推辞,拿出工具就开始扭。因为旧锁生了锈,上面的螺丝孔就有些不好扭,师傅连汗都扭出来了,边扭还边说:“这锁,咳,旧得……”一副很着急的样子。终于扭下来了,他就又赶紧回到他的摩托车下边去。看样子他是在赶活。把钱递给他,他只看了一眼,就揣在了兜里。
旁边来了一个跟自行车加气的人,加完气后,就把五角钱放在师傅的工具箱上,并提醒师傅注意。师傅说:“算了算了。”可那人执意地放下就走了。
我也推着车开始走。走了一小截,才发现自行车的气不是很足,就又返回来加气。后胎加的很顺利,可前胎的气门芯有些歪,气筒的嘴就怎么也对不上去了。看我忙了一会,气筒里还是发出响亮的嘶嘶声,师傅就丢下手中的活过来说:“来来来,我帮你打。”只见他将气筒嘴一扭,三下五除二就对准了气门芯。他在一边打,我就站在一边看。估计师傅一边加气一边在想:这个戴眼镜的主儿怎么什么也闹不好?而这个戴眼镜的主儿此刻也在想:如果是换作另一个戴眼镜的主儿,恐怕是绝对没有师傅这般热心爽直的,不在一边冷冷地看你的笑话就已经算是很给人情的了。
师傅打完了气,我说了声“谢谢”,师傅“嗯”了一声就抬头走了。在抬头的那一刻,我看清了他:黝黑的脸,杂拉的头发,魁梧的个头,穿一件白得发黄还粘了很多油渍的T恤。
3、看灯
婆母和爹爹来了。顺便还带了一些土货——鸡子、鸡蛋、米粉拌冬瓜片、咸菜、花生等,满满地堆了半个冰箱。
两老在这里玩了两整天。从脸上的笑意可以看出,他们在这里玩得很满足。毕竟是在享儿子和儿媳的福了嘛。两老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我和老公就在厨房里张罗。
两老有一句没一句地在拉着家常。大多是爹爹讲述,婆母就在后面应和或者询问,显得格外默契。据老公说,两老在年纪轻的时候却是经常吵架,因为家里穷而且又事务多,难免会经常燃起战火。现在好了,两老都闲了,又都办有社保,儿子媳妇又孝顺,他们又怎能不心情舒畅呢?
爹爹来了后,根本就坐不住,不断上街去赶场,他说赶得很有意思,人多,车多,东西多,一路走走停停看看的,还蛮爽性。婆母坐够之后,就拿起拖把,在屋里反复地拖,拖来拖去都还嫌没把屋里拖干净。爹爹赶场回来后,两老就又开始拉话,说的最多的话就是:这坐着玩,还蛮不习惯呢,坐不住,还真坐不住。
晚上的时候,两老就在客厅里看灯,说灯装得忒多,有些还不知道是怎么个亮法。于是两老就在客厅到处摁开关看灯玩。往往是婆母摁,爹爹就在一边说,这个是黄色,哦,这个是红色的,哦,这个还是这一个的开关咧。
我听了,忍不住地笑,瞧,两老都悠闲自在得像孩子了。
4、送别
女儿期中考试后连夜风尘仆仆地赶回了家,之前她本不打算回来的。
“好吃,真好吃,这满桌的菜都好吃。”女儿在狼吞虎咽。
其实都只是我做的些家常小菜:酸辣土豆丝、莴苣煮腊肉、清炒莴苣叶、花糕煮粉丝、凉拌皮蛋等。
“在学校都是吃的盒饭,现成菜,吃得连一点味口都没有了。好久没吃到这样的家常菜了,好吃,真好吃!妈妈,现在上高中差不多都只能一个月回来一次吃这样的家常菜了,等我上大学还有以后,怕是更难得吃到这样的家常菜了吧?
女儿说得有些伤感,我和她爸半天都没应声。
良久,她爸才说道:那时,会有你的男朋友跟你做的。
早晨,女儿一觉就睡到了十点钟。她说,她要把所有欠下的觉都恶补回来。
在吃过她爸跟她精心整的午饭后,女儿要走了。但嘴里还总在说,我好不想走啊,真的不想走。于是,她在家里就又磨蹭了一会。
终于收拾停当,一身红装比先前瘦了些扎着个小马尾辫的女儿说:妈,我走了。
于是就随她爸一起出了门。中途三次转身向倚靠在门边的我挥手。掩上门后,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想哭。在寂静空荡的客厅里,独自一个人坐着想了很久。最终想到一篇文章中一句话:我只是伤心,我不能陪你到老……
这辗转反侧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