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之吻（一）

　　当黎明的第一抹阳光洒满深山，黑暗、寂静、凄凉统统被赶往了遥远的北方。支离破碎的小山村在阳光的照耀下恢复了一丝生机。可对于绮易来说，黑暗还在笼罩着这个无情麻木的山村。就算再和煦的阳光也扫不掉隐藏在心中的那份阴霾，仿佛昨夜的一切永无休止地重复着。奶奶的咳嗽声、妹妹娇嫩的哭声以及村民的嘲笑声都在充斥着他的耳膜。他无法解脱早已过去的一切，就在昨夜。　　　　
　　夕阳在西边留下淡淡的印色。狗吠声停止，玩耍的孩童乖乖跑回了家。在这物资匮乏的山村，黑暗是一个可怕的话题，就算最有经验的猎手也被黑暗锁进了家门。山村的一切都被无辜的抹上了一抹深沉的黑，散发出死亡的气息。遥远的山村在孤独的北方，唯一通往外界的道路就是位于最高山峰乌山主脊的一条羊肠小道。可多少年过去了，多少向往外界的村民都被那条可怕的路所吞噬，仿佛那条路被下了咒语一般没有人可以通过。数不尽的危险摆在人们面前，不知第几条人命过后，村民们还是被生的渴望远远拽住，没有人再去踏上那条通往外界的道路。虽然对外界的向往从未抹灭，可在死亡面前还是选择自由呼吸比较理智一点。山村的夜晚是凄凉的、空旷的，就算各家各户点起了蜡烛也未能温暖半分。饭菜的香味逐渐飘开，不知谁家又从山上打到了猎物，肉香扑鼻而来，就连看门的狗也呜呜低吠个不停，似乎想从主人那分得一杯羹。绮易望着锅里的稀饭，说是稀饭其实就是大半的水扔上几片菜叶而已，没有一点油水。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吃上一顿饱饭了，本来就劳动力短缺，还要照顾卧病在床的奶奶和年幼的小妹，他实在抽不出身再去找吃的了。肉香味还在挑逗着他的味蕾，他端起一碗稀饭狠狠地喝了下去，以此安慰饥饿的肚皮。　　　　
　　“哥哥，什么味呀！这么香？”绮季坐在门槛上天真地问。绮季是绮易的妹妹，今年只有四岁。因为父母的离去她和哥哥相依为命，成为绮易最亲的人甚至在某一层面上依然成了绮易的精神寄托。年幼的她懂事可爱，一起和绮易撑起这个并不完整的家。“哦，是狍子的肉香味，改天哥哥也给你打一只让你尝尝。”绮易搅合着锅里的稀饭说。“嗯，咱和奶奶一起吃。”绮季笑着说。看着不懂世事的妹妹绮易心里却是万分难受，妹妹出生以后，父母为了找寻致富的路而踏上了那条出山之路，可是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留下了绮易、绮季还有奶奶一起生活。绮易还记得那是一个夜晚，爸爸叫醒熟睡的他，让他照顾好奶奶和小妹等他们回来。年幼的绮易望着整装待发的父母乖乖地点了点头，可他却不曾想到，那一个夜晚会成为一家最后的夜。作为兄长绮易对妹妹还是充满愧疚的。俗话说长兄为父，可是绮易却未能给妹妹一个舒适的童年。还以至于妹妹经常遭受其他孩子的嘲笑，笑她是没人疼没人爱的野丫头。绮季无助的眼神深深刺痛哥哥的心，他们孤独的身影多少次穿过宁静的小山村。而绮季的小眼睛里闪着泪花望着身后的小伙伴盈盈地哭着。她不懂小伙伴为什么都不和她玩，仅仅是因为没有爸妈的陪伴吗？年幼的他背了太多的不应该。
　　肉香味逐渐被夜色所吞噬，村妇们站在石堆上叫喊着早早吃完饭跑出去的孩子赶紧回家睡觉。不大的山村被这样粗犷的叫喊声充斥着，这声音也成为宁静之前的最后一点宣泄。几分钟后各家各户的烛火逐渐熄灭。黑夜终于来临。可只有一户人家，烛光始终在屋子里摇曳，漆黑的群山之中这间小屋显得格外扎眼。十几年来这样的夜晚绮易已经习惯，习惯了每个夜晚在烛光的映射下入睡，虽然这样做会让这个并不富裕的家浪费更多的蜡烛。可是奶奶执意这样做，绮易也不再说什么。奶奶在黑夜里点着蜡烛或许是给爸妈留个家的讯号吧，绮易这样安慰自己。可是这个夜晚又注定不再平静！半夜绮易被奶奶的咳嗽声吵醒，奶奶的病不知从何时开始。自从爸妈离家之后就病得更为严重。只是奶奶一直瞒着绮易。绮易曾多次从梦中醒来，看着奶奶坐在炕上望着那条出山的路，眼里满是泪花和期盼。烛光随风而摆动，奶奶小心的护着蜡烛，生怕会被风吹灭，生怕儿子找不到家的方向。多少个夜晚之后，青丝变为白发，面容愈加憔悴。终于长期的睡眠不足和营养缺乏使这位老人病倒了。奶奶的咳嗽越来越厉害，绮易给奶奶捶着背，希望可以减轻奶奶的病痛。可是却不见任何效果，相反，由于奶奶的严重咳嗽致使呼吸越来越短促，缺少氧气的供应使原先苍白的脸憋得通红。绮季也终于被吵醒，从未见过这种场面的她吓得蜷缩在墙角。双手遮住小脸，只把手指头留出一丝缝隙好看清这边的情况。而奶奶的情形也随着她小手的一张一合而显得更为严重。终于这一次绮易也感到了害怕，因为此时的情形对于他来说也是从未经历过的，奶奶的病从未这样可怕过。寒风从破裂的墙壁吹进，烛光随风而摇摆不定。黑暗似乎想要吞噬这古老山村仅存的一丝光明。绮易紧紧地握着奶奶的手，生怕一不小心奶奶就会离去。折腾几个小时后奶奶终于安静下来，平静地躺在炕上。脸依然被憋的通红，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宁静的小山村蕴藏着最为紧张的气氛，清凉的山风也并未给绮易带来些许凉爽。屋内的烛光漫无目的地晃动着，把绮易的身影拉得好长好长。躺在炕上的奶奶，山风吹起她的发丝在空气中飘荡着，像是紧紧抓住生命的稻草，不愿放弃一丝生的机会。绮易终于想起来村子里还有个土郎中，每逢村里有人生病都会去找他看看，虽然被他医治的病人痊愈的少之又少。可绮易还是把这最后一点希望放在了这位郎中身上。　　　　
　　　　　黑暗中绮易拼命地奔跑着，空气被他撕裂，黑暗却是渺茫无尽头。因为看不清道路，绮易跑地磕磕绊绊，有几次还差点被摔倒。可想到奶奶的病情，他还是手脚并用地加快了速度。不知是谁家的狗叫了吼了第一声，终于全村的狗都叫了起来。别看这村子不怎么大，可是看门狗却是每家每户都有的。在中国这样的小山村几乎成了一个通病，不管人口的数量，先把狗的数量提升上去。一是为了看家护院、二是为了解闷，再就是改善一下伙食。全村的狗叫声终于把熟睡的村民们惊醒，睡眼惺忪的人们打着哈欠站在门口辱骂者。绮易看到他们本想解释一些什么，可是却又生生地咽了回去。现在还是救奶奶要紧，脚下又加快了步伐。不知在经历多少磕磕绊绊之后，郎中的土培屋终于出现在视线可及范围之内。土培屋外围是用秸秆围起的栅栏，栅栏正中间就是大门。七拼八凑的木板做成这扇大门，仿佛一下子就会散架。绮易拍打着大门：“郎中大哥，郎中大哥，我奶奶快不行了，你帮忙去看看吧。”喊了一遍又一遍，可屋内终究没有动静。绮易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时间就是生命，奶奶的病情一刻也不能耽误。于是他更用力的喊了起来：“郎中大哥，我奶奶病的很严重了，求求你快去看看吧！”可回应他的依然只有全村的狗叫声，而郎中家的狗还差点从门缝中钻出来，这可把绮易吓了一跳。黑夜，渗透皮肤、渗透灵魂的那种黑暗在这一刻全都向绮易袭来。茫然、无助、失落涌上心头。一边是急需救治的奶奶，一边是冷漠无知的郎中，绮易一时不知所措。情急之下，他抄起根木棍，推开大门进入了郎中家的大院。郎中家的大狗看见生人进来，忽的扑了上去。还好绮易躲闪得快，恶狗擦身而过。就在恶狗快要着地的时候，绮易瞅准时机，跑上前给了它一棒。恶狗终于夹着尾巴呜咽着走开。绮易来到郎中屋门前，用力的拍打着：“郎中，你就行行好快去看看奶奶吧，她真的快不行了！”一次，一次，不知经过多少次拍打，呼喊。屋内终于传出了声音：“死鬼，快去看看哪个扫把星在那叫喧啊！”郎中夫人生气地说。
　　　　门吱呀地打开了。睡眼朦胧的郎中终于站在了绮易面前。郎中揉揉眼看清来人是绮易后轻蔑地说：“原来是你小子啊，没爹的孩子就是欠管教啊。你奶奶病了是不是？那是老天在惩罚你们呢。听到没有，混小子赶紧给我走，别再打扰老子睡觉了！”听完郎中这席话，绮易真想冲上去狠狠地教训他。可是他又知道，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那么他就更不可能请得动郎中啦。郎中说完就要回屋睡觉。绮易苦苦哀求着，眼里渗透出泪花。他用手紧紧抓住屋门，生怕郎中把他关在门外，那样的话，自己就真的无计可施了。郎中依然向外推着绮易，因为迟迟关不上屋门火气越来越大。趁绮易不注意，他松开屋门用力地向外一推，来不及防备的绮易被推翻在地。疼痛从胳膊处袭来。“呀，是你自己不小心摔倒的，这可不能怪我啊。”站在门槛上的郎中阴阳怪气地说。殊不知正是因为他的这一举动彻底激怒了绮易，忍着疼痛，艰难地站了起来。此刻的绮易已完全被郎中的无情、麻木推到了绝望的边缘。他充满血丝的双眼怒视着郎中，呼吸也变得短促而沉闷，浑身颤抖着，体内的力量因无处释放而把青筋的血管暴露在外。郎中看着绮易，脸上的嘲笑逐渐消失，一丝胆怯从迷惑的双眼中流露出来。郎中从未见过如此模样的绮易，在他的印象中绮易是个软弱、无能的穷小子，平时就算两人见了面，他也会低头下气地绕着走，可今天这是怎么了。山风依旧狂妄的吹着，仿佛要把这个小山村从地球上抹掉一般。“你，你要干什么？”郎中哆嗦着说，内心却早已恐惧到极点。他害怕失去理智的绮易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我不干什么，就请你去帮奶奶看看病，不行吗？”绮易面无表情地说。黑夜中，绮易狠狠地眼神死死盯住郎中。仿佛一不小心就会爆发全部的力量。紧张的气氛把黑夜渲染得更为凝重。“呵呵，这个当然可以了。”郎中首先妥协。听到郎中的回答，绮易二话不说拽过郎中就往家里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