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赏析】含苞带露始动人 ——从【般若调 - 耍孩儿】《庄户人赴宴》(套数)的写作说开去
曲作为与诗、词有联系却又不同的诗歌体裁,打个不一定妥贴的比方,在诗歌王国里,好比拿丁香、茉莉甚至可以说是山野小花,来同牡丹、海裳等比照而存在。不同体裁,应各有各的味道才好。如诗的深厚含蓄,或激昂,或婉约;词呢,蕴藉柔婉,或秀美,或深沉;而曲,她理当更加接近低层下里巴人,浅近诙谐,或泼辣,或幽淡,含苞带露,充满谐趣,饱含曲味儿,才算得上曲。正如诗、词,如果没有诗词的意境与味道,恐怕称之为诗词,也就很勉强,这是同样的道理。
广义地讲,元曲,中华古典文学的瑰宝,在文学史上与唐诗、宋词鼎足而立,三分天下;她是对诗词的继承,更是对诗词的改革、创新与发展。她同汉乐府一样走近平民市井,可以说是离草根民众最近的一种艺术形式。曲语言上要求通俗纯朴,题材上则广泛自由,内容上贴近民众,风格丰富,无论咏物、写景、叙事、抒情乃至谐谑讽刺,均可说是无所不能,因而,有志于写曲者,如能达到一定的文史修养水平,运用散曲来作为武器,展现公民襟怀,参与社会生活,自娱娱人,可谓大有用武之地。
曲的语言,应讲究浅近而不庸俗,耐读,俏皮,质朴,本色,当行,喜怒哀乐皆成妙趣,做到雅俗共赏,合折押韵,朗朗上口,合乎曲韵所要求的音乐感,恰到好处,大约才算得上是登堂入室,得其神髓。
山西作为戏曲文化大省,在金元时代,一直是全国的戏曲发达地区,从元代开始即有许多不朽的曲作家、剧作家,如曲坛执牛耳者元好问,另如大剧作家关汉卿、白朴、石君宝、郑光祖等,职业曲作家乔吉等,组成了一个规模可观的曲作家群。称得上是地灵人杰,占尽先机。
我国当代散曲事业的开拓者与引领起跑者常箴吾、折电川,也都是我省太原人。在他们的推动下,中国散曲学会、研究会相继成立,2011年10月又创办起了《中国当代散曲》杂志(我市的张六金、王文奎两先生均为编委)。进而推动全国散曲写作者如雨后春笋般涌现。研创散曲,可谓苦中有乐,乐在其中,大有可为。
请诸位欣赏一下常箴吾先生的自画像【中吕·卖花声】《夏夜小憩》:“终身难了诗文愿,汗水焉描大热天,火烧秃笔纸生烟。手摇蒲扇,撇开徽砚,晚来小坐清风院。”看似寻常,实则意蕴高远,岂不也正是在座不少老先生的写照吗?老有所为,老有所乐,志趣高远,悦人自悦,实在是一桩好事啊。
上了年纪的文化人,大约都不会忘记当年国学大家、佛学大师赵朴初先生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发表过的《骂玉郎过感皇恩采茶歌·某公三哭》的套曲吧。那才真叫脍炙人口呢。
元曲中有不少伤时感世、抒情言志的佳作。其中有不少套曲,最负盛名的如睢景臣的【般涉调·哨遍】《高祖还乡》,通过乡民之口,嘲笑讥讽汉高祖刘邦装模作样、作威作福的丑态,结构严谨,形象鲜明,笔调风趣诙谐,语言尖锐泼辣,反讽意味极强。另如刘时中的【正宫·端正好】《上高监司》前、后套,可谓“曲中白居易”。如此等等。
我自己多年来酷爱戏曲,兼及散曲,曾不揣浅陋,仿写过不少所谓“作品”,如今回过头看,违犯散曲格律处在所难免,实在脸红,不足为训。承蒙诗友厚爱,阎会长盛情难却,只好腆颜试析一篇,权当抛出的引玉之砖,以同各位交流,并期待行家指正。
元代曲家杜仁杰有一篇传世名作【般涉调·耍孩儿】《庄家不识构阑》,在元散曲中可谓别开生面,写一个庄稼汉第一次到剧场看戏的见闻,幽默风趣地描绘了元代构阑即剧场的热闹场面,庄稼人新奇、惊诧、少见多怪的心态与情态,写得活灵活现。我的【般涉调·耍孩儿】《庄户人赴宴》就是杜仁杰《庄家不识构阑》的仿制之作,旨在对多年愈演愈烈的追求奢侈浪费、盲目夸富攀比的餐饮消费,尤其是大慷国家之慨的公款奢华消费,有所讽喻,聊以自悦悦人,权当玩一把文字游戏吧。
下面试简要解析一下这篇并不算太成熟的作品:
第一首,“田间地头常跑遍,何曾见那珍馐美餐?幸喜侄儿送请柬,包席庆升迁。叫了些儿时伙伴,请了些人杰人尖。四星级大酒店,玻璃门儿哗拉拉地转,随人流进了里边。”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假设了个“侄儿庆升迁”的由头。写缘起,是为套曲结构上的“头”即“起”吧。
二首,“[六煞]见几个俊俏妞儿,‘欢迎光临’俏声儿甜。又一声‘里边儿请’,悠得咱像神仙。一圈人团栾栾坐,小火锅儿放眼前。‘吃啥放啥哈,要啥各自添’。”写餐厅服务员们用“微笑服务”招徕消费者的情形。庄户人进入餐厅,处处感到新鲜。从结构上说是“承”。
三首,开始消费。[五煞]涎水巾儿膝盖上放,小锅儿把调料汆,肉菜片儿锅里煎。各人把麻酱蘸,滋味儿浓又鲜。满口喷香的麻辣烫,吃得人头冒汗,咱总算开了眼。
四首,芸芸众生的吃相。庄户人独特的体会与联想:[四煞]小红柿、鹌鹑蛋,夹不起那滴溜溜的圆。叫什么螃蟹像个大蜘珠,张牙舞爪真不堪,你夹胳膊他撕腿,偌大的一大碟儿,顷刻间化云烟。说什么海参鱿鱼,珍馐美馔,哪如俺萝卜干!
五首,庄户人对城里人的发自内心的讥笑。[三煞]甜玉米切成片,土豆儿烤成圈,真稀罕。高粱面鱼鱼竹笼里放,莜面栲捞捞往上端。城里人,偏爱咱乡下饭,叫什么农家餐!
六首,庄稼人的再联想:[二煞]这个把店小二扮,那个把农妇装,作揖请安笑语喧。这边厢二胡幽幽地唱,那边厢吉他雅音儿欢。一个个胜过那久别亲人见了面,好叫你多掏些钱。
七首,庄稼人看城里人豪饮时生出的讥讽。[一煞]好一阵你谦我又让,老白汾美酒双手端,笑盈盈推杯又换盏。这一头脸红脖子粗,那一边咂舌又耸肩。直喝到性起红了眼,搁下小杯儿换成碗。一个个自称是英雄汉,谁也不服输,反道是“友谊重如山”。
八首,全曲的结尾,憨厚、活泼、爽直的庄稼人,初识城市生活,对这样一桌看似寻常的农家饭,却要算“三千三”这样让自己目瞪口呆的价位而惊叹。从一个侧面表现贫与富、乡与城的巨大差别。“[尾]悄声儿问总管,一桌饭三千三!惊得俺庄户人大瞪了眼,一迭声儿喊‘老天’!”也算是对国人爱讲排场、死要臭面子、背弃艰苦朴素传统,和一味贪图奢侈豪华的小小讽刺吧。
元曲有文化人抒情达意、得心应手的取之不尽的宝贵经验,在文化日趋普及、民情民俗文化大发展、大繁荣的今天,我们尤其应当学习元曲精粹,想人民群众所想,代人民群众立言,这里确实大有文章可做。
含苞带露始动人。离开生活,任何诗文都只能是无根草、塑料花,无些许生机可言。即便如笔者这篇夹生的套曲,也来自于长久的生活实践与积累,绝非闭门造车所能写出的。
愿与有志于散曲创新发展的诗友们共勉,并期待方家指正。
应忻州市诗词协会之约,写于2012-8-15
瞧,这篇赏析就是有力的证明呢。
瞧,这篇赏析就是有力的证明呢。--------------------谢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