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屁股翘在一颗大石上，半仰着身，朝着灰灰天角的一飘鸟，吹了口口哨。那鸟瞥了他一眼，唧唧地唤着，便飞到对面的树梢上去了。他自觉无趣，又把脚伸进小河里，像划船的船桨似的荡了起来。
　　 “石头，你搅水干嘛，你没看见妈在淘菜吗？”他妈把手泡在水里，冒出了这么句话。
　　 “嘘……妈，你看，石头在吐泡泡，准有鱼。我给你摸一条看看。”他翘着眉头，惊喜而又小心地说道。
　　 “哎呀，快把扁担拿来。该把菜担到菜市去啦，早点去卖，价钱好哇。”
　　 “可是……妈，我想再玩一会儿。”
　　 他紧着眉梢，上齿交错咬着嘴唇，看着她。
　　 “快点，书包呢？”
　　 “书包……书包在我背上呐，哈哈。”
　　 妈妈点点头，轻轻扭了下他的耳朵：“我们该走了，听话。”
　　 他捏着手里的小石，使劲扔了出去。小石在天空中划过一条细细的痕线，坠落到了河中发出“叮咚”一声。
　　 他仰天看了看对面的鸟，啾啾地唱着。他微微地扬了扬嘴角，今天该是美好的一天吧？
　　 他捏着扁担，把它从菜担上边的小孔穿过。他提了提裤管，束了束腰，捞了下扁担中间的杠，提了起来。
　　 “妈，把书包给我吧。你知道的，你腿不好。”
　　 他妈笑了笑，轻轻拨了下菜堆，腾了腾菜堆，从腰间摸出一条旧布手巾，擦了擦，轻轻把书包放下了。
　　
　　 天还没透亮。他黑黝黝的皮肤，在暗淡中荡然无存。
　　 “妈，到了。”他转着眼，溜了口口哨。
　　 菜市凉凉的，只有出口边上的包子店燃着一下下的甜甜的烟。他妈看他咽着口水，就在兜里搓出五个一角，叫他买个馒头吃。他高兴地跳了一下，抓了钱一溜烟跑了。
　　 长长寂寂的街道飘来一阵酒荤恶气。她急恐地朝四周晃了几晃，缩着腿。一个小的光亮凑在她的眼前。
　　 “钱。”那人晕着酒，比着她的脸。
　　 “没，没……我……没……”骨头里面逼出一阵寒，让她扭着脸，哆嗦着衣服。她紧抓着菜篮子，绿着脸说。
　　 “滚！”那人怒吼道。
　　 那人一脚踹开了菜篮，把她狠狠拧了一下。她发出皮肤撕裂般的惨叫，沙着嗓子叫喊着。又一把扇过她瘦皱的脸，她的嘴角渗出了一点血。她反手抓着地上的扁担，却看见了她的儿子恐惧地把头埋在腿里，就像只割了心的小鸟。
　　 她闭上眼，那人卡着她的喉咙。
　　 “放开我！”她突然歇斯底里地吼道。
　　 “给你钱，好吗？”突然她又降下了声音，哑着嗓子说道。
　　 “求你了。”她哭着说道。
　　 她把书包里塞的油纸口袋打开，剥开上面包着的一张报纸屑，露出一点钱的边。那人一把抢过来，一下子滑出去了。
　　 她一下子哭了起来，感觉身体里的血全都干了，骨子里流的水在滴脓。
　　 他凑了过来，抱着她。她推开他，再紧紧捂着他。
　　 她抹了抹他脸蛋上淌的泪和汗。
　　 “上学去吧，要迟到了。”
　　 他突然挣脱开来，捡起了扁担，往前冲了过去……
　　
　　 他脱掉了鞋袜，泡在小河里，一声熟悉的鸟叫惊了他一下。一不小心，他踩了颗碎石头，扎了脚，流了很多血……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警笛声。
　　 他说，他只是为了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