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居在城市屋檐下
　　
　　 ——读马秋芬的《朱大琴，请与本台联系》
　　
　　 他们带着各种各样的梦想和期望，背井离乡，来到那个叫做城市的地方。然后，就在城市楼群的缝隙里，鸟儿筑巢一样，建起了自己小小的新家。然而，陌生稠密的人流，令他们惊诧；汽车喇叭的鸣叫，使他们害怕。在他们的梦里，曾经的朋友大黄狗问他们，没有我做伴，你过得也许很差？长耳兔也关切地问候，你有没有被人欺负，城里人架子那么大？……他们是些什么人？他们在这个社会里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其实不用猜的，他们就是寄居在城市屋檐下的农民工。城市最低贱、最粗重、最苦累的活儿他们承担，城市光洁鲜亮的现在要靠他们胼手胼足的努力，城市里辉煌灿烂的明天也需要他们挥汗如雨的辛劳。按说，他们最应该是城市的主人了，但是，这些主人在城市里却很难感受到，对人生来讲，必不可少的温暖，还有尊严。城市有时候，也让他们挥泪如雨。
　　 在城市追求效益的喧嚣中，他们被请上了电视屏幕，做城市人导演城市人编剧的节目，做为农民工伸张正义的节目。同样是在城市追求效益的喧嚣中，本来就没有看电视的小说主人公、女农民工朱大琴被邀请为人弄虚作假：给上级领导写赞美电视节目的群众来信。于是，女农民工朱大琴的生活起了波澜。电视台纯粹出于自身考量，整天在电视上广而告之，寻找朱大琴。一时间，“朱大琴，请与本台联系”成为了城市追求效益的喧嚣之外的另一种喧嚣。淳朴的、没经见过多少世面的农家妇女朱大琴，神情亢奋了，脑袋发烧了，就像个“在道边的售彩处，一下子摇出个头彩的人，生怕卖彩人不认账了似的”。但是，她的亢奋和激动的熊熊火焰，只被城市人（小说结构性人物、编剧楚丹彤）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给兜头浇灭了，她只好偃旗息鼓，也只能偃旗息鼓。事情似乎就这么过去了。但是，树欲静而风不止，电视台要将“做秀”进行到底，电视上“朱大琴，请与本台联系”的广告又甚嚣尘上了，并且做成了寻找朱大琴的专题片；更重要的是，还要送给朱大琴一台液晶彩电。主持人在电视上煞有介事地寻找着，奔忙着，但却始终绕开着要寻找的目标朱大琴；同时，朱大琴本人也被城市人告知：不得露面。一出闹剧。城市人与城市人合谋演出的一出荒诞的闹剧。“寻找朱大琴”，并且“要送给朱大琴一台彩电”，只不过是电视台制造的吸引公众眼球，继而创造经济效益的一个噱头而已，朱大琴们是万不可当真的。但是，可悲的是，朱大琴们当真了，他们不相信“公家的电视，还兴跟老百姓逗闷子？”以为自己“遇上了天上掉馒头的事”。他们眼巴巴的，并且张大了嘴巴，要承接这个“馒头”了。可是，“馒头”一直悬在空中，压根就没有落下来：因为他们的所谓的家，根本就没办法“供养”那样一台超豪华的液晶电视。他们在满腔热情地想办法“供养”的时候，兑现电视机的期限已经过了。城市的游戏规则再一次罚她们出局。城市不相信眼泪。当另一个还算善良的城市人要为朱大琴们张目时，也不得不在城市的游戏规则面前俯首称臣。好在这个城市人是善于机变的，她终于抓住了电视台的愧疚心理，用朱大琴们落空了的电视机，为自己换取了相应的利益。于是，身处城市却永远徘徊在城市“门外”的朱大琴们，“眼里汪着的稀汤稀水”，“一对一双地往下滚”，和着城市的水龙头流水的哗哗声……
　　 朱大琴们显然是受伤害者。而且是远在他们意料之外的伤害，因为他们从来不奢望上城市的电视，也从来不奢望天上能掉下馒头来。是城市为了追求效益施加在他们身上的伤害，城市人合谋吊起了他们的胃口，但却让他们失望得心疼。他们分明是被轻贱者，被漠视者。虽然，城市里随时都有人为他们说话，为他们张目，但是，他们的被轻贱，被漠视，是来自于城市人心灵深处的，更是来自于城市人人性深处的。从这个意义上说，这部小说应该是近些年来农民工题材的底层写作的重要收获。也是从这个意义上说，农民工的地位改善问题，要解决起来，还真是任重而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