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韵最近一直很苦恼，她让丈夫开着车去老家拉了妈妈三次，老人家也不肯来。父亲去世三年了，已经烧满了三周年。母亲已经八十三岁了，她自己一个人在家实在让人不放心。姐弟三人，哥哥在美国，三年回来一次；弟弟在广州，一年来家一趟。几次弟弟叫母亲去广州都不去。理由是，听不懂那儿的话，又没有村里熟悉的老年人一起唠嗑，太憋闷得慌。哥哥要领她去美国就更不去了，说那些中国话都听不懂还听鬼子话。哥哥无奈，只有勤邮钱给老母亲，可她也花不动钱啊，因着节省惯了。
　　 文韵居老家100公里左右，她经常回家看望母亲，最少一个月一趟。每次回家看见母亲苍老的面容她都忍不住心酸，多次劝母亲去自己那儿未果。母亲还自己种着点小菜园，已提不动大桶水浇菜，就拎着文韵儿子果果小时候玩沙子用的小桶浇菜。那天中午往家里打电话，没人接。天这么热，快12点了，该做饭了，怎么不在家？文韵就开始胡思乱想，生怕老母亲一个人去山上有个什么闪失，身边也没有个人。下午又打了几次还没人接。去老家只有早上一班车，好容易挨到丈夫下班，忙叮嘱邻居帮照应一下放学的儿子，就让丈夫开车去妈妈家，天已阴暗下来，一路文韵心中很紧张，又担心安全不敢催着丈夫君杰开快。终于在晚上八点钟到了家，看见妈妈正在看电视，因为眼神不太好，使劲坐在炕边倾着身子瞅着电视。看见文韵和君杰黑夜来，很是惊讶。文韵一问，原来妈妈被东街的大叔请去喝喜酒，到半下午才喝完，回来时又和一些老人们在街上闲聊了一会儿。咳，虚惊一场!
　　 自从那次黑夜去妈妈家遭遇过担惊受怕后，文韵就决定尽力说服妈妈去自己那儿，对妈妈说，因着担心您，上班也不安心。妈妈答应了，但是说要等她的花生收了。早就不让她种了，她念着文韵血压高，非得种些黑色豆的花生给她不可。花生收了，本来该走了，又不知何时她又种了大白菜，去接她，说，已经种了，就得收到口，不打药，没有害的白菜留着文韵冬天吃，强过买别人的。
　　 终于白菜收下来了，去接母亲，她又生出别的事，说，在楼上住着没有伴说话，哪如自己冬天把炕烧得暖暖的，和几个邻居婶子大妈唠嗑自在？家里冬季总是买足了烧柴，村里山上有的是柴火，年轻力壮的农闲了就去山里打柴，妈妈手中钱不缺，一千元的柴火够烧上一年。文韵都知道。但是下雪天溜溜滑的路，母亲去拿草烧多令人担心！老人一旦摔倒别人不发现又有多可怕！文韵磨破了嘴皮，妈妈说，其实，不愿去你们家就是因为在你们家没事做，难受。地板砖滑滑的，给洗个菜也不让，怕滴水了我滑倒；要帮着做饭，也不知怎么摆弄你们的煤气灶。一个人什么事不做过着没意思。
　　 文韵终于明白妈妈不来自己家的原因了，心想，这好办，找点事给她做不就结了？冬天了，下雪的日子上着班也的确提心吊胆的。她耐心和妈妈说，你去吧，去了保证有您干不完的活。好说歹说把妈妈接走了，零零碎碎的什物拉了一车。
　　 夜里躺在床上，想着找什么事给妈妈干，丈夫出主意，让妈妈补袜子。文韵笑道：“馊主意。现在谁还穿补的袜子？不穿，老太太发现了就好生气，又觉得自己是吃闲饭的。”君杰说：“不要紧，我穿，反正冬天脚在皮鞋里，别人谁看见你穿的是破袜子？”文韵也暂时想不出好主意，第二天上班前她找出些准备扔掉的袜子，说：“妈妈，你女婿说这些袜子舍不得扔，我也不会针线，你给补补吧。”
　　 中午回家，看见妈妈已经补完四双，还选择一样的袜子颜色，针脚可真细密，连看电视都不愿戴老花镜的她把镜子架在鼻梁上，正聚精会神穿针引线呢。做好饭让妈妈吃饭，妈妈说，你和果果先吃，我再有几针就缝完这只了。文韵又是心疼又是不忍，不知丈夫真穿否，若不穿，妈妈浪费多大的劳动！晚上君杰回家，看见那些补好的袜子，说，妈，你好手艺！又对文韵说，明天我就穿妈妈补的袜子。
　　 文韵看见妈妈的脸笑开了花。
　　 晚上，文韵躺在床上亲了君杰一口：“老公，谢谢你，让我妈妈这么高兴。”君杰说，我从小没有妈妈，你的妈妈就是我的，让她高兴应该滴。何况小时候连破袜子也穿不上呢。别歉疚，穿在脚底下是没人知道的。
　　 袜子补完了再干什么？楼下小区有一帮老太太经常上午八点钟一起做操锻炼，周末说服着妈妈下去一起和她们锻炼，好容易做通了工作，以后呢妈妈上午就有了一样事做，就是和老姐妹们一起练练操，说说话，一上午就过去了。但是，下午呢？妈妈每次在文韵要走的时候就问要她干什么。文韵有时让她摘摘菜，但是妈妈不满意，说那么点菜，一会儿就摘完了。再让妈妈干点什么呢？一不干活的妈妈难受难作的，神情也两样了，没精打采的。文韵心里为难极了，老人渴望自己有价值，能为儿女做些什么她就很有成就感。再找点什么事给她做呢？
　　 在办公室，偶然和同事谈起此来，同事笑道：“在网上看见一个和你妈情况类似的，她女儿弄些豆子给她捡，老太太每天乐此不疲。”文韵听了心中一动。只是弄什么豆子好呢？文韵记起看过的资料：“绿豆性味甘寒、无毒，有清热解毒、祛暑止渴、利水消肿、明目退翳、美肤养颜之功效。如果将绿豆添加一些相应的药物或食物做成药膳，不但味美，而且药用价值也很高，常食能起到养生保健、预防疾病之目的。”“红小豆即赤豆，性平，味甘酸，入心、小肠二经。利水除湿，和血排脓，消肿解毒。用于水肿，脚气，黄疸，泻痢，便血，痈肿等症。宜忌：性逐津液，久食令人枯燥。”两种豆子颜色分明，而且绿豆味寒适合夏天食用，而现在是冬天，把它和红小豆混一起可以找理由让老人捡了，但是绿豆粒太小，老人眼花了，捡它太辛苦。哦，对了，去买些黑豆，黑豆粒大，据说黑豆很有药用价值呢。粒大，把它混合到红小豆中，就好捡些。于是，下班后文韵去农贸市场粮店称了二斤黑豆和二斤红小豆混在了一起，下班后拿到楼下草棚里，然后上楼回了家。第二天又快到上班走的时间，妈妈问：“今天有什么事我做？在你家闲得难受，外面又下着雪，那些做操的也不会出去了，滑滑溜溜的。”文韵装作才想起来似的，说：“君杰老家的叔叔捎来些黑豆和红小豆，路上挤破了袋混到一起了，我到地下室拿些上来你捡捡，把它们拣出来分开。”
　　 文韵匆匆去楼下把两些豆子快速混合一起提了上来。中午回家，看见妈妈把小饭桌放在地上，塑料袋在中间，桌子上放在两个盆，戴在花镜正在忙呢。看见快捡完了，文韵夸了句：“妈妈，你在这儿真好，要不，也不知道黑豆和红小豆可不可以一起做着吃，我也没时间捡。”妈妈抬起头，满脸笑容：“咳，人老了，也不能帮你们什么忙，这点活，不费力气。”下午，妈妈还要文韵下楼去地下室挖豆子捡，文韵劝到：“累了一上午了，腰老弯着，你下午就歇歇吧。明天早上我再去挖给你捡。”第二天早上，文韵提着两兜已经捡好的豆子，又拿了一个盆去了地下室，进门后把两个兜的豆子又倒进了盆混合到了一起，然后端盆上了楼。
　　 每天都是如此反复，那些豆子已经被文韵混合到一起六次了，每次混合，她都心中老大不忍，实际是让妈妈在做着无用功，可是，妈妈一时没活做就难手难脚的，而捡完豆子就很开心，如果文韵和老公君杰再表扬几句，说，妈妈多亏你给捡，要不我们哪有那个耐心？妈妈就会乐呵呵地说：“人老了，就这么点用处，也累不着，不比你们上班的，忙！”
　　 一定不能再叫妈妈捡豆子了，再捡就会露陷，人家君杰的叔叔怎会给这么多豆子啊？
　　 可是妈妈只要一做活就很开心，情绪高涨，哪天稍闲下来就开始叨叨在这儿的不好了，想家里的老姐妹了……
　　 那么，再叫妈妈做些什么呢？
　　 文韵心中好为难，既怕妈妈累着又怕她不干活难受，唉，好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