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还有来生，如果还能遇见你，尘，我一定等你，我一定不急着嫁……”
　　 凡给一尘最后发了这样一个短信后，关上手机，眼泪就这样掉了下来。
　　 凡坐的公共汽车在公路上飞跑着，公路两旁的房子，树，庄稼田地在凡的眼前迅速向后倒退着，过去了，过去了，眼前的这一切，都过去了，属于尘的记忆，也过去了。
　　 尽管有太多的不舍，太多的不愿意。错过的，是永远都错过了。
　　 凡迷茫地看着窗外的景色，由于昨晚的失眠，在汽车轻轻地颠簸中，看着看着就合上了眼睛。
　　 她又梦见了尘。尘是她的初恋。
　　
　　 《一》初恋是一场美丽的等候
　　 初恋总是很美，对于每一个人来说，是不可代替的，因为没有第二次。那是人生的第一道最美的风景，最自然的一次感动，没有任何杂质，跟一切凡尘俗事无关，是两个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最纯的情怀。也许就是因为太美太梦幻，所以会让许多人经年之后仍念念不忘。
　　 那年高二，文理分班，凡一直重文轻理，自然留在了文科班，最初的几次单元测试，凡都与一位叫尘的男生并列第一。所以两人自然关注起来。
　　 凡是一位内秀的女孩，斯文秀气，勤奋努力。凡有一双漆黑如星子的大眼睛，里面会有些许的忧郁，装着那个年纪里关于成长，关于未来的困惑。
　　 尘是一位阳光灿烂的男孩，来自干部家庭，正直有教养，戴着副厚厚的眼镜，有一种淡淡的书卷气。也许是因为他优越的家庭，同学们都叫他“尘少”。
　　 一切都来得那么自然。
　　 由最初的暗暗较量到默默关注，到相互请教问题，到课堂上的相互张望，到科任老师的课调座位坐到一起，到放学后自然地走一段共同的路回家。
　　 凡跟尘的交往频繁起来。
　　 凡曾经跟同学们一起到过尘的家，见过尘慈爱的父亲和温柔贤淑的母亲，他们把饭菜做好摆到桌上，然后就出去了，给尘和同学们留足完全的空间，凡觉得，这是她之前所见过的最好的父母。
　　
　　 十月的一天，尘整天看起来都很忙碌，放学后也没有等凡就走了，凡想：他大概有什么事吧。然后凡就拿着书到学校围墙外的河边去看书了。
　　 流水潺潺，一切都那么安静，凡很喜欢在这样清净的环境下看书。她本是个勤奋的女孩，一个人在那里陶醉地享受学习的快乐。
　　 有人叫她，凡意外地回头，是尘，他手背在背后，像藏着什么东西。他叫着她，急急地走来：“你在这里啊，看我到处找你。”
　　 走到凡的面前，尘一下拿出背后的东西：“祝你生日快乐。”
　　 生日，凡好意外，在凡的记忆中，从来没有人这样重视过自己的生日，以至自己都常常忘记。原来尘是班长，有每个同学的详细信息。所以细心的他准备了这样一个惊喜。
　　 尘的生日礼物是一个闪着金属光泽的黑色带金边的音乐盒，黑色的盒子上金色的喇叭下转动着唱片。
　　 这在当时，真的是一个昂贵的礼物。
　　 当时的凡感觉自己就是传说中的灰姑娘，得到王子的青睐，无比的幸福。
　　
　　 一个平常的周末，尘说他父母要出去开会，不在家，与凡约好去他家学习。
　　 凡很早就起床，收拾好就去尘家，凡敲门，没有人应，凡想许是敲错了，然后仔细看看，应该是五楼吧。只来过一次的凡疑惑了，然后跑到电话亭打了个电话，响了两声没有人接，凡有点害怕尘父母临时没有走在家，也不敢多打，赶快挂掉。
　　 就这样，凡就在自己的出租屋里（那时为了方便学习，凡一个人在外面租房子住。）闷闷不乐地呆了一天。
　　 晚自习的时候，尘焦急地找到凡：“你怎么了，我等了你一整天你都没有来，害我担心死了。”
　　 凡把原因说了，尘说：“我一直在家的啊，是不是正在里面上厕所啊，你都没有再试试，你怎么这么傻。”
　　 “我一直等你，中午的时候，我妈让我去大伯家吃饭，我怕你来找不到我，还贴了字条在门上……”
　　 看着这个傻傻等待的大男孩，凡的心里既感动又内疚。
　　
　　 高二的上学期就在凡和尘相互鼓励中结束了，学习上都有提高，尘考了第一，凡考了第二。
　　 凡回家了，凡的家在一个小镇上。
　　 漫长的假期里无尽的等待，凡一边在家里复习着功课，一边会不自主地想到尘，想快点结束假期，好快点看到尘。
　　 他们也通信，那时电话还不那么普及。
　　 尘跟凡写了一封信，信上就说他怎么学习了，到哪里去耍了，还跟凡寄了复习资料。凡的心，早已经飞到学校。
　　 终于眼看要开学了，凡因为家里临时有事，迟去了两天。
　　 回到出租屋的时候，凡刚收拾好，就听见有人敲门了。
　　 打开，是尘，尘一脸的焦急，手里拿着两瓶矿泉水。
　　 “你终于来了，我都到那桥上等你三天了。”
　　 “什么？”凡好意外。
　　 “你说过那天要来的，我就去接你啊，等了一天你没有来，第二天我又去等你，你还没有来。今天我还去等你，还是没有等到，你在哪里下车的啊？”
　　 凡无法想象，八月的炎炎烈日下，这个傻傻的男孩是怎样暴晒在那座等她的桥上的。（在桥上下车，可以少走一段路到她住的地方，但是凡偏偏那天在车上睡觉，到了车站才下的车。）
　　 凡真的好感动。
　　 这就是初恋的个中滋味吧，有刻骨的思恋，有焦急的等待。有相见的喜悦。经过这些，爱情才会更加可贵，更让人珍惜
　　
　　 《二》花开太早是个美丽的错误
　　 花谢花开本是自然规律，可是，花开在不适宜的季节，必然会遭遇摧残，花开太早就是个美丽的错误。
　　 凡与尘当初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就是在一起学习。可是这是个敏感的年龄，当凡与尘日益密切地在一起后，同学们会开始打趣，拿彼此开玩笑。学校里也传得纷纷扬扬。然后班主任老师坐不住了，他们俩可都是班上的种子选手啊。因此，分别把两人叫去谈话，苦口婆心地跟他们讲早恋的危害。
　　 然后是尘的父母，他们限制了尘的作息时间，要求准点上学，准时回家。
　　 本来没想这么复杂的两个人，经过大家的一致认同，他们终于知道，原来他们在早恋了。
　　 很多时候，当感情遭遇阻力时，就会产生一种很悲壮的感觉。凡和尘就这样觉得，因为悲壮，所以更需要去捍卫。
　　 本来以前是光明正大在一起，遭到各方反对后，他们就开始偷偷约会。每次见面都会既开心又难过。
　　 周六的下午，凡一个人在屋里看书，尘来了，满头大汗，急急忙忙。
　　 “我跟我妈说我到学校练乒乓了，练了一会我提早结束，就上你这来了。”
　　 凡知道周末尘都不能随便出门了，班主任和尘的家长都采取了戒严的措施。
　　 “尘，你累吗？我也不想连累你成这个样子，要不，我们分手吧？”凡很悲伤地看着尘。
　　 “凡，我喜欢你，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你的温柔，善良和勤奋，你一定要等我。”
　　 “等你？为什么？”
　　 “你比我大啊，将来你一定要等我，不能急着嫁，我一定会娶你的。”
　　 凡感动得呜呜地哭了。
　　 尘替凡轻轻擦干眼泪，然后，轻轻地吻了她。
　　 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亲吻。带着点羞涩，带着点忐忑，尘第一次吻了凡。像小鸡啄米似的，轻轻地一点，又迅速地离开。
　　 凡感觉有一块软软的温热的东西在自己嘴唇上轻轻一碰就离开了，虽然如此短暂，但是那是他们的初吻，如此的纯洁，如此的美好。
　　 凡和尘其实都是好孩子，他们之间的亲密接触仅仅如此。
　　
　　 然而人生却是单纯的他们想不到的。
　　 当今天的凡已经有自己的孩子的时候，她终于明白。
　　 凡来自农村，家境不太好。
　　 凡比尘大。
　　 早恋。
　　 这其中的任何一个理由，都足以使任何一对父母竭尽全力的反对。
　　
　　 又一个学期结束了，假期里，凡收到了尘的一封信，尘，那个凡已经深深爱着的男孩终于抵不住家长的压力，跟凡提出了分手。
　　 尘说“凡，他们都说我会害了你，如果我考不上大学，我父母也会想办法让我去读，会给我一个他们设计好的未来。而如果你考不上，你的一生就完了，凡，我不能害了你。……所谓山盟海誓，只是年少无知。凡，请你忘了我，请你原谅我……”
　　 凡的世界，一夜之间，分崩离析。
　　 可是凡是个多么自尊和骄傲的女孩。她强忍悲痛。决然地同意，甚至，都没有挽留。
　　 凡和尘的初恋，终于不抵外界的风浪，以这样一种悲哀的方式告终。
　　
　　 《三》在等待中失去
　　 经过高三最后的冲刺，经过那没有尘的伤痛，经过黑色的七月，凡总算考上了一个一般的大学。尘也考上了另外一个城市的大学。
　　 尘也会给凡写信，会跟凡描述他们的学校，描述他在大学的生活。他会用一整篇的信纸来描述他的一场足球比赛，描述他如何在学生会的工作。也会告诫凡不要太贪玩，怕将来工作不好找。
　　 只是，关于爱情，只字不提。
　　 凡总是会以最快的速度回信。凡跟尘讲她在大学的生活，讲她结识的好朋友们，讲他们如何去野餐，看了什么电影，又到哪里去远足。
　　 关于爱情，凡也只字不提。
　　 大一很快就过去了，那年暑假，尘的母亲，意外地去世了。
　　 凡跟同学们一起去看尘，一年不见，尘更消瘦了，那个生活一直优越的男孩，遇到了人生第一次沉重的打击。那个阳光灿烂的男孩，眼底布满了伤痛和忧郁。
　　 凡的心里，是难过，是不舍，是心疼，是悲伤。
　　 凡跟尘写信，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浅浅的心事藏在那些孤单的文字之间，却无人能读懂。
　　 凡也去尘的学校看过他。凡跟尘的同学们一起去聚餐，一起去K歌。
　　 那个忧伤的晚上，尘唱了三首歌，那时流行小虎队的歌。尘唱了《十七岁的雨季》，唱了《十字路口》，唱了《我只要你爱我》。
　　 凡流了一脸的眼泪。
　　 但是，关于爱情，谁也没有说。
　　 大三的时候，尘跟凡来了一封信，信里，尘第一次称呼凡为姐姐。他说：听你说你要去西藏，你还是不要去吧，你的身体怎么受得了。未来在哪里，我也很茫然，尽量努力吧，不要太急着下结论……
　　 凡不懂，她感觉，这是尘的暗示吗？
　　 凡给尘回了一封信，写了一首诗：
　　 弟弟，在这瑟瑟冬风中
　　 我失去了，在你心中
　　 最重要的位置
　　 城市的冬天
　　 在我的心中结成冰意
　　 冰封了我心中
　　 对你的记忆以及
　　 还想对你说的某些话语
　　
　　 然而我知道无法
　　 在生命窒息之前
　　 将你在我记忆中连根拔去
　　 春去冬来
　　 在我心中泛滥生长的
　　 全都是密密麻麻思恋的痕迹
　　
　　 弟弟，川西平原一带的风刮过你额前的时候
　　 是否掠起了你的一丝寒意
　　 寒冷的这个冬天，想要在本世纪末
　　 最后一次对你说出的某些温暖的话语
　　 是否会打湿你的一根睫毛
　　 抑或，触及你的一段记忆
　　 使在新世纪来临的第一缕阳光里
　　 还有我的一丝淡淡的苦涩的影子
　　
　　 这个冬天
　　 我在给你的信里忧郁地活着
　　 然而或许有一天
　　 会忧郁地死去
　　 那时候，弟弟
　　 你就将我完全地忘记吧
　　 弟弟，新世纪的钟声就要敲响
　　 在那一刻，我会陷入死亡般的沉默
　　 忘了我吧
　　 弟弟，我已经沿着来时的道路
　　 走了……
　　
　　 这就是凡，比常人更多的骄傲和自尊，这过分的骄傲和自尊背后，该是如何地自卑。
　　 其实凡是自卑的，自卑而敏感的凡，在尘来不及说什么之前。把一切后路断掉，决然地离去。
　　
　　 《四》原来爱，一直都在。
　　 大四匆匆，实习，找工作，签约，时间一晃就过去了。
　　 凡再也没有了尘的消息。
　　 凡回了故乡的县城。
　　 凡结识了高大帅气的枫，第二年结婚，第三年有了个可爱的女儿。
　　 凡的生活顺风顺水，波澜不惊。只是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凡会做一个相同的梦：梦到尘，尘不是衣服破了就是扣子掉了，同学们都笑话他。然后凡就对他们发怒：有什么啊，他只是没有了妈妈。
　　 梦醒后，凡总是挂了一脸的泪水。
　　
　　 十年的时间默默地过去。
　　 八月十五月圆时，枫跟一帮同事去喝酒去了，凡和女儿在家里看电视。
　　 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
　　 是凡的一个久未联系的高中女同学打的。
　　 “凡，你现在有空吗？我们有几个同学在外面聚会，你来耍会吧，我们都好久没有见面了。”
　　 “可是我要在家里带孩子，孩子明天要早读书，不能来啊。”
　　 “凡，有人要跟你说几句话。”
　　 “谁？”一个久违的声音响起，惊得凡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
　　 “凡，你这些年过得好吗？不好意思我喝多了。这些年来挺想你的。凡，我离婚了，跟妻子感情不合。我好后悔，当初没有好好珍惜你……”
　　 ……
　　 最后，尘说：“凡，不好意思，我冲动了，不该打扰你的。你一定要幸福……”
　　 凡流了一脸的眼泪……
　　 这是尘吗？等了这么多年，尘终于说出了心里话，可是一切来得太迟。太迟。
　　 凡加了尘的QQ。
　　 凡和尘聊天。
　　 “凡，你现在过得幸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