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命相连的爱
　　
　　 一介布衣
　　
　　 学校放假我回到家，鼓起勇气正式向母亲宣布——我处对象了。我在家里还是第一次发布这么火爆的新闻并配有女同学的宣传照。消息刚一发布，强烈反对的声音伴着照片的碎片就向我砸来。母亲惯用极具杀伤力的口水让我无力抗拒，只能迅速躲进屋子里，戴上耳机用音乐去帮我抵挡。母亲加足马力的口水敲得房门咚咚直响，我就把两手扣在耳朵上，加层防护。
　　 我没有错，难道只可以父母说话不算数吗？以前他们说，你要考第一提什么条件我们都答应你，之后我就接连不断提出要求。妈妈，我要考全班第一你能不再唠叨我吗?我做到了妈妈没做到；爸爸，我要是再考全班第一你能不再酗酒吗？我做到了爸爸食言了；爸爸妈妈我要考全校第一你们能不再打架吗？我做到了爸爸妈妈吵得更凶了。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母亲累了，我才可以让耳朵喘口气。房门咚的一声响，母亲有些沙哑的声音又一连串响起，你还知道死回来呀，一天就知道她妈灌酒，家里啥啥都不管。父亲那硬邦邦的舌头不听使唤，管啥——管，啥都——找我。不找你找谁，再灌酒就别死回来，死出去……两个人撕扯的声音骤然响起，我赶紧出来。母亲将父亲弄得一个跟头一个趔趄的，只有在这时母亲不会吃亏，平时母亲多少都会挂彩的。其实我是个废人，能力极低，每次父母打架时我没有什么好办法让他们停下来。我在跟前反而更增多了他们吵架的话题，只有一个人走在大街上低着头任凭眼泪流淌。上帝为什么让我来到这个世上？没有我或许父母就不会打架，就是打架至少也不会因为我，我就是他们的累赘。我能做什么呢？尽量减少他们吵架的话题，好好学习，不接受女同学照片，不处对象。
　　 一个极为熟悉的电话铃声惊醒我即将死去的灵魂。不接听也不拒绝接听，就是听着那优美的旋律，想着她清秀单纯的面庞。打电话的人就是我同学，相片被母亲撕毁的那个。她的外表不是很漂亮，但她有一颗善良的心，每次在大街上遇见那个没有腿的乞讨老人，她都会向他碗中放一块钱。她与我有着相同的遭遇，父母经常吵架，他叫我同命相连。她说了这样一句话：可能父母就是这种交流方式吧，既然我们管不了，索性就离远一点，没有观众，或许他们的气消得更快些。父母吵架她也会哭，我们经常开导对方，给自己活下去的勇气。渐渐地我们走得越来越近。
　　 电话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我不敢接。提出分手，会使她心上的阴影突然加厚；不分手，母亲高压口水枪我真是难以抵挡。哈气结霜的户外，我在兜里攥着电话的手已经有些滑滑了。一个短信将我想说分手的另一半嘴摁住了。父母吵得要离婚了，我不知今后的路该怎么走。读完她的短信，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电话拨通了，我们两个见面了。其实她家和我家温度一样，每天都在下降。我麻木了，她也麻木了，只有和她在一起时，我们才觉得自己还活着。
　　
　　 过小年了，同在老师家补课的学生回家了，我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宿舍坐着，静得无聊。母亲来的电话响了，让我回家，我用没补完课的说法欺骗她。每次电话她都会问起我的成绩，不知怎么搞的，每天还学那么多知识，还是那种学法，成绩却直线下降，我的期末成绩已经很糟了。我怕母亲劈头盖脸的口水，我不知从什么时候学会了撒谎，就连处对象我都说已经黄了。母亲听到我的优异成绩，话语中带有笑意，又嘱咐我一大堆，直到电池没了力气。
　　 说谎真的好累，骗别人的同时也欺骗了自己。我躺在床上拿着正在充电的手机，摆弄着那几个闭着眼睛都进出自如的菜单。浏览电话薄是可以多消磨一些时间的，爸爸的、妈妈的……一个一个看，一个一个瞅。下一个就是她的，尽量把时间浪费在其他电话号码上，可按出她的电话号码时，手上那根神经就像走顺道一样按出她的头像。再熟悉不过的电话号码，倒背都能如流，从头看到尾，从尾看到头。手指还老在发射键上转悠。家已经很冷了，自己还要再加冰块吗？就这样反复的问自己。几次要用力，还是努力控制着。一狠心删除算了，又觉得自己太好笑了，手机上删了，脑子里能删掉吗？
　　 哇的一声铃响，吓了我一跳，本能反应迅速按下接听键。“你回家了吗？”从她低沉的声音里我知道她家又发生战争了。“没有，其他人都回去了。”“我能上你那去吗？”我这颗左右摇摆的心又被同命相连的人同化。
　　 她跑到我这只穿了一件毛衣，帽子都没戴。我让她坐在床上，把棉被披在她身上。看着她哆嗦的样子，我攥住她的双手，用手上的热量温暖她。她用带有一丝温度的手温暖自己的脸，我不断把她的冰冷接过来。慢慢的她紫色的嘴唇变红了，一丝微笑从她清纯的脸上露了出来。“大冷的天把你弄冷，你讨厌我吗？”我板着脸“大冷的天不多穿点就在外面跑，我看你是想把自己变成冷血动物，是够讨厌的。”“去你的，讨厌。”“你说我讨厌，把脸上的热量还给我。”她抽回手，站起来对我就是一阵攻击，“要不要了，要不要了……”她用被子把我蒙在床上。只有这时才是我们从内心中发出最快乐的笑。
　　
　　 小年过去，大年一转眼就到了。浓重的年味把身在外地的人们勾回了家。我也学着别人顺着年味往家跑。回家前我带上了一斤核桃，用礼品纸包得圆圆的，打算在年夜饭时讲出它的寓意，但愿这包圆圆的核桃能祝福家里和和睦睦，逃出苦痛。到了家，看见母亲脸上的新伤疤，年的味道没有我想象的那样浓。父母之间不说话，看着他们的笑脸，我的心还能踏实一些。
　　 三十晚上，灯火通明，火炉里红红的火炭在为年夜助兴，新春年画更为雪白的墙上增添春意，红红的福字、红红的鞭炮、红红的蜡烛。从里到外都透出新年的喜庆。电视上春晚热闹非凡，电脑上拜年嗑此起彼伏。电脑是爸的、电视是我的、准备饭菜是妈的，我伸出手去帮母亲，母亲就揭了我老底，“你弄不了，还碍事，看电视去吧。”母亲还沉浸在我那欺骗她的优异成绩当中。
　　 外面接连不断响起的爆竹声把电视吓得大气不敢出，音量过大还影响爸爸，只能看见演员尽情的表演，听到他们支言片语，既然这样还不如去放鞭炮。我和父亲打了个招呼拿起鞭炮就来到外面，我要让这些火红爆竹完成它们人生最灿烂的时刻。一堆火照亮了院子，对联映红了脸，福字涂了唇，挂钱儿拍着手。几个二踢脚（双响）响后，一连挂鞭震得我直向窗前跑。
　　 屋里一个炸雷，吓得我那颗过年的心翻了个，此时我只能看到鞭炮崩出的亮光，却听不到鞭炮的响声。——父母又犯病了。瞬间，年就在我的脑子里炸碎了。
　　 我走在大街上，借着鞭炮的亮光前行，我一直走，朝着最亮的村落。听奶奶讲三十晚上是不能出门的，这一夜牛鬼蛇神都出洞了，假如碰上一年都不会吉利。越怕想这些，这些东西越是跳着脚往上窜。土包、树桩都装神弄鬼的吓唬我。前面三岔路口上一束蓝光、一个矮矮的黑影在晃动。大过年真的遇上鬼了？还有鬼火。今年的高考真的就完蛋了？“是鬼你就站起来，是人你就躲开，我要过去。”自己仗着最大的胆子胡乱喊。那个黑影晃了晃站了起来，我身上汗毛唰的全立了起来，脚粘在地上动弹不得。“同命相连，是你吗？”惊恐被这熟悉的声音治愈了。
　　 我跑过去，她一下就扑了过来，她的泪水打湿了我的衣襟，我的泪水滴到她身上，泪水不断循环着，这是同一种泪水，有着同一种味道。年三十我们能在同一路口相遇，是多么高兴的事。不能哭，我们擦去彼此的泪水，挽着手从三岔路口出发向着最响最亮的村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