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父亲的信
　　
　　
　　
　　 父亲，记忆中，这应该是我给你的第二封信
　　
　　 写第一封信寄给你时，我是十四岁的青春叛逆期
　　
　　 敏感、孤僻，给你的文字里也多是抱怨和隔阂
　　
　　 而写这一封信时，我已是四十岁的中年
　　
　　 时光多么快，它已经消融了我们之间的薄冰
　　
　　
　　
　　 小时候，你是陌生的，属于远方的
　　
　　 虽然你给了我生命、姓氏和故乡
　　
　　 但我们共度的日月甚少
　　
　　 你偶尔回来，我总是怯怯地藏在门外
　　
　　 我一直认为你不爱我
　　
　　 我的证据是：你不让我穿红裙，不给我买新衣
　　
　　 总让我穿姐姐宽大的旧衣和妈妈做的布鞋
　　
　　 你说，女孩子要朴素，不要花枝招展
　　
　　 为此，我多年一直耿耿于怀
　　
　　
　　 当然，温暖也是有的
　　
　　 譬如，除夕的深夜，你在灯下为我缝一件新花布衣服
　　
　　 你包的饺子好看并且好吃，你做的黄焖鸡也很好吃
　　
　　 还有十八岁那年冬天，我大病几个月
　　
　　 自行车在厚厚的雪地里推不动时，你背起我去医院
　　
　　 回家的路上，你一手拿着我的药，一手拿着一根甘蔗
　　
　　
　　
　　 我用了几十年的时光，去理解你
　　
　　 一个有五个弟妹、四个子女的男人
　　
　　 一个用微薄的工资养活一大家人的男人
　　
　　 一个少年时代扛过麻袋、十几岁就离开家乡
　　
　　 学裁缝、当伙管员、出纳、文书的男人
　　
　　 一个别人来借鞋，他都要把袜子拿出来的男人
　　
　　
　　
　　 大半生漂泊在外，退休后你才回到故乡
　　
　　 学会种地、收割，给院子种上葡萄和月季
　　
　　 照料着年迈的奶奶和多病的母亲
　　
　　 现在，七十四岁的你，没有了照片上年轻时的英俊
　　
　　 头发更白了，个子更矮了，耳朵也有些聋
　　
　　 你依然晨起锻练，打扫庭院，浇花除草
　　
　　 戴着老花镜看书读报、做笔记，当妈妈的拐杖
　　
　　
　　
　　 父亲，这封琐碎的信写到这里
　　
　　 窗外阳光晴好。你一定是泡好一杯茶
　　
　　 把小小的收音机放在耳边，听着秦腔
　　
　　 烟就少抽一根吧，并且不要让妈妈看见
　　
　　 因为冬天里你总爱咳嗽
　　
　　 父亲，我不会给你寄出这封信了
　　
　　 下次回家，我会给你买一件含毛量百分之百的毛衣
　　
　　 和纯棉的新袜子。那双破洞的袜子就扔了吧
　　
　　
　　 1、石头记
　　
　　
　　
　　 它始终沉默着，可它记得水的柔情
　　
　　 缠绵、细腻，热烈，漫过来，拥抱它，淹没它
　　
　　 还给它轻轻的、甜甜的耳语
　　
　　
　　
　　 它爱上这一川逝水了，渐渐忘了自己
　　
　　 沉睡，做梦，如饮了酒般大醉，却从不说话
　　
　　 微风、涟漪、水草，仿佛心中摇曳的万千思绪
　　
　　
　　
　　 当水流消失在远方，更远处
　　
　　 它喜欢在空旷的河床中，独自守望
　　
　　 它相信，有一种爱，即使海枯了也不会烂
　　
　　
　　
　　 2、山里的秋
　　
　　
　　
　　 已经是冬天了，灰色的风冷而重
　　
　　 可我还是忍不住要时时想起山里的秋
　　
　　
　　
　　 仿佛就是昨天的相遇，浓烈的色彩让人惊心动魄
　　
　　 绿的、黄的、红的叶子漫山遍野
　　
　　 在阳光下有多么美，在月色里就有多么美
　　
　　
　　
　　 迷恋到心微微地疼，却终饮不下这忘川之水
　　
　　 因此，在冬天只能频频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