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文/小人鱼在天堂
　　
　　 “娘，我回来晚了！”壮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泪流满面。他点起鞭炮，“噼噼叭叭”地叫，像一群人对不公平的命运进行高声呐喊一样。纸灰一片一片飞舞起来，像一些满含幽怨的黑蝴蝶，飞过来飞过去的，不知到哪里倾诉自己的一肚子冤屈一样。
　　 “妈妈，那土包子里是什么？”4岁多的儿子星星仰着红扑扑的脸蛋问。“那里面是你奶奶，她睡着了。”“奶奶？她怎么睡着了？她不冷吗？她不饿吗？她为什么不回到家里去呢？”妈妈小梅搂住儿子，眼泪一串串掉了下来。“娘啊……”壮子连着叩了好几个头，哭个不停，那低沉而悲痛的声音，就像一只大黑熊在嚎叫。儿子星星有点儿怕，往妈妈怀里钻了又钻。“壮子，起来吧，别哭了，娘也听不到了！”小梅去拉壮子。“滚你妈的蛋！都是你个鳖孙捣的，要不，我娘也不会死这么快！“壮子猛一推，小梅和儿子一起倒在地下，儿子大哭起来，小梅也坐在地下哭起来。
　　 “娘，我对不起你呀，娘……”壮子用拳头狠狠擂着自己的胸口，痛心疾首。路上有人来来往往的，人们指指点点，说什么的都有，就是没人来解劝一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对身边的人说道：“你们说养儿防老，这话分明是放屁！李婆养儿子做什么？还不如从小掐死来得省事些。”人们议论纷纷，对壮子进行义正辞严的声讨。
　　 李婆就是壮子的娘。壮子不到达1岁就死了爹，李婆怕儿子受气，始终不肯改嫁，，苦苦了几十年，把壮子拉扯大。壮子初中毕业后出外打工，干了好几年，渐渐在一个鞋厂里混出了名堂，坐上销售副厂长的宝座，还娶了同厂打工的四姑娘小梅。小梅长得很漂亮，就是有点儿任性，脾气很倔。壮子有了儿子后，就把娘接到租的房子里帮忙看孙子。李婆刚去，水土不服，大病了一场。可还是坚持留下来照顾孙子星星。奈何婆媳性子不和，免不了有个言差语错的，时不时地便产生一些矛盾。在孙子两岁时，李婆不顾儿子挽留回了老家，养些鸡呀鸭呀的过日子，壮子时常寄些生活费回家。有一次发生了一件事情，更是让婆媳之间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壮子每一年春节回家看一次老母亲。这一年春节壮子一家三口又回到家。李婆欢天喜地地忙活个不停。小有一天偶然发现李婆的枕头下有一双男人的袜子和一条背心，一下子就起了疑，便偷偷对壮子嘀嘀咕咕，言语之间颇多轻蔑。壮子一听生了气，想着娘偌大年纪竟不顾老脸做出如此伤风败俗之事，让自己怎么在乡邻面前抬起头来？可自己又不便多问，便在言行举止间对李婆极不耐烦。李婆不知好端端怎么回事，儿子媳妇那么同心冷冷冰冰地对自己，每天只是陪着笑脸忙活个不停。过了春节，壮子两口带着儿子又南下了，居然两年都没回来。
　　 李婆想儿子，想孙子，想得家里的灯常常大半夜还都陪着她睁着眼，盼啊盼啊，人老了许多。日子进入了腊月，李婆每天都守在村口，看到有背着大包小包回来的人就拉着人家问东问西问长问短的，后来人家被问烦了，皱着眉甩了她的手便走。李婆还托过了春节南下打工的邻居给儿子孙子捎东西，腌的咸鸡蛋、咸鸭蛋，还有给孙子做的十几个红肚兜。人琛嫌沉嫌麻烦，便托辞拒绝，她就说很多好话求人家，那低三下四的可怜样儿使得人家不得不替她把东西捎去。壮子接到这些东西，有点儿感动，可因为工作很忙，除了按时寄生活费外，竟然想不到回家看看。村人很可怜李婆，便纷纷议论说壮子真不是个东西，她娘可真是白生养了他一场。
　　 第三年秋天，邻居给壮子打电话，说他娘已经不在了。壮子忙带了妻儿连夜坐车回家。到家后，听邻居说，李婆有好几天都要没有出门了，隔壁张大爷觉得有点儿不对劲，让人撞开门，李婆竟然硬生生躺在冰凉的地下，尸身都有些怪味了！壮子的腿一下子软了，他在乡亲们的议论和白眼中哭得煞是伤心。在给母亲收拾东西装殓时，一门本家婶婶拿着男人的一双袜子和一条背心对壮子说，你可怜的娘啊，真是命苦，你爹的这些遗物她剌放了几十年了，有几个女人像她这样命苦啊？为了儿子，把自己的一生都陪送进去了！现在她走了，就让你爹这些东西跟她地起走吧！壮子一看，正是那一年娘放在枕头下的那双男人的袜子和背心，他的头一下子大了，天地也一下子黑了！
　　 一轻夕阳，血红血红的，很像一只充满了愤怒的令人恐惧的眼睛。一座新坟立起来了，坟前立着三个人，壮子，小梅，星星。坟前有个花圈，忽拉忽拉地在风里响着，上面五颜六色的花圈很漂亮。壮子觉得，有点儿像那年春节娘给星星买的风车，也是五颜六色的，也很好看。不过，这花圈比起风车来太大了，大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