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二题
*一瓶白乳胶的故事
东堡村曲志才老汉最近给儿子订了一门亲事,媒人和两亲家商议今天交聘礼。大清早,曲志才就检查着给亲家准备的贺礼。如今这年月,一家有女万家求。有女的爹娘都成香饽饽了,虽说亲事是媒人牵线联姻,两个娃郎才女貌,相互倾心爱慕,不舍不弃。可大人这头也不敢含糊,特别是女方,稍不顺心,就会亲事泡汤了。曲志才趁热打铁,差点踢断了媒人家的门槛,满口应允亲家提出的聘礼条件,总算等来了今天这个大喜日子。
曲志才打开提包仔细检查了一遍,感觉礼物仍不够丰厚,心里思量着再添加一份,看到柜子上摆放着自己经常喜欢喝的麦乳精,便随口吆喝着屋外忙活着的老伴,曲志才的老伴耳朵有点背,时常听差话。屋里曲志才喊道,他妈,给亲家的礼物有点薄,你不如去村口超市,再买一瓶麦乳精。老伴应了一声,出去一会儿就买到了,直接装进包里。
女方家里,亲家公陪着媒人和曲志才围坐在桌子旁,品着酒,吃着菜,拉着家常。亲家母则在另一屋子清点着曲志才带来的礼物。按照西府的乡俗,客人带来的礼物不能全收,要留一份,再加上回赠的礼物。亲家母不识字,看到那瓶曲志才吩咐老伴买的礼物,搞不清到底是啥,就偷偷使眼色将老头子召唤到屋内,让他看个究竟。老头子一看商标,也纳闷了。这分明是一瓶白乳胶嘛,亲家带这份礼物过来,是咋回事?旁边的亲家母乐了,说这还用伤脑筋啊,乳胶意味着将两家的关系粘接的结实牢靠。亲家公随声附和着说亲家人用心良苦,随即让老伴原封不动放回包里。
曲志才酒足饭饱地从女方家回来,老伴接过礼包,询问着亲家那边款待的如何。曲志才连说好好好,还夸赞未来的儿媳给自己敬酒了呢。可一看到老伴取出回赠的礼物,不禁纳闷:干嘛要回一瓶白乳胶呢?这是啥讲究?老伴说你喝高了,这是咱们带去的礼物,你出门时让我买的啊。曲志才顿时恍然大悟,高声责怪说,你这个聋耳的死老婆子,你把麦乳精听成白乳胶了,幸亏没坏了大事!
*五伯
我家住的那条街上,有个脾气暴躁的老头,按辈分,我称呼他五伯。五伯是个木匠,花甲之年,性格古怪,不论是谁,说话不注意,只要惹了他,就会招来一顿谩骂,声吼如雷,惊动整个村子。
那年我10岁,上小学三年级。一次去学校的路上,我进入村口的一个厕所,正蹲着,脏兮兮的五伯提着解了裤带的棉裤,蹒跚着,蹲在我旁边。
五伯可能便溺,挣扎了一会,哼哼唧唧,仍不能顺畅。便瞪着我,骂道:“碎种,快出去,有你在,我*不下。”我边提裤子,边回敬了一句:“骂我干啥,又没人塞了你的屁眼。”天塌地陷,五伯闻听,顿时暴跳如雷,吼道:“野驴日的,敢骂大人。”随即也提了裤子,扬手就打。我赶紧撒腿就跑,五伯一路追赶我到了学校。
简陋的学校设在村口的古庙院里,我所在的教教室安置在古庙东侧土崖下的窑洞里。五伯疯狂的追赶,吓得我钻进教室,心跳不已。五伯则找到校长兴师问罪。校长劝慰了五伯半天,表示严厉批评不尊重贫下中农的坏学生,五伯这才气呼呼地离开了学校。
上课前,班主任当堂狠狠训斥了我一番,指头粗竹杆做成的教鞭重重地敲打在我的头顶,疼的我呲牙咧嘴,强忍着不敢出声。下午放学,我走到村口,一眼就发现五伯守候在我回家必经的他家门前,吹胡子瞪眼的,怒气冲冲。我顿时怕了,不敢过去,便绕到家后边,翻越深深的城壕,攀墙从后院回了家。一连多日,我为了躲避五伯,狼狈地这样出行上学。晚上睡觉前,我摸着满头顶上生疼的疙瘩,眼泪悄悄地流着。
翌日,早操后,我被点名罚站在全校师生面前,低头自我检讨认错。校长一通严词批评,提醒全校引以为戒。
当时,我在学校连年被评为三好学生,为老师看重,同学钦佩。如果不是这个原因让老师开恩,手下留情,不知我要受多大的惩罚了。就那样,我头顶的疙瘩疼痛,持续了一周左右时间,方才慢慢缓解。
二十多年后,当我已为十岁孩子的爸爸,一次闲聊中,我和当年的那个班主任谈起这段陈年往事,他只是歉意地赔笑,连声说:“年代不同了,如今的孩子,谁敢像过去那样对待。”是啊,那年那月,满世界“农业学大寨”“高举社会主义伟大旗帜”等等的刺眼字样,到处依稀可见,我的一句无忌童言,竟让自己受了那么大的委屈,现在想来,真是感叹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