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街不大，一泡尿从街南能冲到街北。
　　 二子是在小街上长大的。
　　 老于头是看着二子长大的。从二子记事起，老于头就在街南路口的旮旯崩苞米花。嘭的一声响，二子就跑过来迎着热浪捡撒在外面的苞米花。老于头边抖搂袋子边说捡吧捡吧小馋鬼。二子用脏兮兮的小手往嘴里塞着苞米花，末了就喊：老于头该我两个球，我说三天还，他说四天还……然后就一溜烟地跑没影了。老于头也不生气，这淘小子，出息去吧。又呼呼地拉着破风匣摇着永远不停的铁葫芦锅，黑乎乎的脸荡漾着灿烂的笑。
　　 等二子长大了小街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永远封闭的后山墙变成了商店的大门。北边修了桥后，小街便成了大车小车通过的交通要道。二子也在他家后山墙捅了个窟窿，他们的破家便成了酒类批发商店。老于头还在摇着葫芦锅。嘭！十分钟响一次。这时二子就笑：老于头瞧你那点出息，崩了几十年也没见你崩出个金山来，改行吧！老于头这时快成对虾了，弓着腰说，我不想挣个金山银山，挣个酒钱就行了。二子拍着老于头说，喝酒，冲着咱爷们的交情，酒你随便喝。老于头说不用，把你那些碰碎了的瓶底酒给我就中了。以后，老于头准备个塑料桶，把二子店里撒了的酒用漏斗上的小纱布滤去玻璃碴子，每天准能装些回去。
　　 老于头是眼瞅着二子发起来的，从摩托车到BP机、大哥大，老于头眼皮没瞭一下，还是十分钟弄出个响儿来。忽然有一天二子的店关了。几天不见二子的影子，老于头直吧嗒嘴，臭小子干啥去了？进去了？这么想着二子就来了，老于头来！给你一瓶好酒——五粮液！好几百块一瓶。咋了你得金山了？老于头问。对了我得金山了。我呀炒股票了。今儿就赚了一万八。二子冲老于头耳根喊。一万八？偷的吧。老于头险些把葫芦锅掀到地上。偷的？赚的。批发店能行吗？二子笑眯眯的。二子，我听说那玩艺跟耍钱一样，不保准。还是干点正经生意吧。老于头认真地说，二子不听，“突突突”一溜烟儿跑了。
　　 没几天，老于头再等二子给他送酒时，二子就来了，手里拎了个空酒瓶，东倒西歪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嚎，老于头呀，我这把赔惨了，连这个店也赔进去了。你臭小子早晚有这天，别嚎了吃把苞米花吧！二子抢过来三口两口吃了，爷们有酒吗？老于头从塑料桶里倒出一碗酒。这是啥酒挺有味。啥酒？我哪知道。你头晌撒了“玉泉白”，过晌撒了“北大仓”，到了晚上又撒了“富裕老窖”，我就叫它杂牌酒。二子别犯傻了，打起精神重新开张。老于头给二子打气。开张？我拿屁开张！我饭都吃不上了。二子直抹鼻涕。臭小子哭啥，活人不能叫尿憋死，我还有点钱。老于头从裤腰上拽出个脏兮兮的手绢拿出一个存折，一万八够不够？二子怔了。突然跪下，天哪爷们，不，爷爷你这是真事？老于头说那能假吗，我几十年就崩出这点钱，我不能白借给你，叫入什么？二子说入股。对叫入股。我这几年也拉不动风匣了，也得留个后路不是？老于头站起身。
　　 嘭！老于头最后一锅苞米花又出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