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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夏日风波


作者:周佳磊 进士,10081.73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904发表时间:2012-08-27 18:39:40

槐柳荫浓、新蝉呜噪。满杨柳川道上金光闪闪、麦浪滚滚;到处是人声鼎沸,笑声荡漾。青石河两岸掀起了麦收的热潮。
   今天又是一个艳阳天。湛蓝的天空中无一丝云彩,太阳刚刚爬上东峰顶上,地上就像是燃起一团大火,令人炙热烦闷。这时,远远近近、高高低低的田地里,男女老幼都憋足了劲,使出全身力气一阵发疯似的疾收快装。到处都呈现出一派忙碌紧张的景象。
   弥发这个六十开外的村主任却与众不同,显得格外的困倦而眩晕,不消两袋烟工夫就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拉风箱般猛喘气着,随即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翻了几翻白眼,就一头栽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了。
   一个星期的起早贪黑、舍生亡命般的夏季抢收,已是弥主任面皮更加黢黑,颧骨突起,嘴唇干裂,眼里网着一团血丝,走起路来东倒西歪,如同醉汉,不管啥时间只要一坐下就开始头一歪很快地进入了梦乡。
   他实在是太累了。他算计着顶多再拼命两三天,地里的麦子也就收完了。颗粒入仓,心中不慌嘛。这不,今早上,天刚朦朦亮,就匆匆啃了几口干馍,夹了刃镰,拉上架子车,几乎是一路小跑地进了自家的责任田里。
   这回,他看见别人头顶烈日,挥汗如雨,快速地收割着,有的快收完了,再看看自家的还一眼望不到头,心里不免恐慌起来。儿子在外地念大学,老伴身患疾病,又被家里的家务活缠身,出不了大门。这季节,老天爷是猴子脸,说变就变,刚刚还是晴空万里,不一会一阵风刮起,乌云四下合拢、翻滚,一场倾盆大雨就铺天盖地而来。要是再下一场大雨,那可真要农民的命了。他挣扎了几下才起来,摇摇晃晃地走过去,刚要开镰收麦,忽听得田畔下大路上有人高声喊:“弥大叔可来得真早啊。”他仔细一打量原来是村中的二流子外号“大板牙”的任懒娃正揉鼻子搓眼睛地打着哈欠,怀抱着一把刃镰,迈了八字步慢悠悠地过来了。
   弥发没好气地说:“这大忙季节,谁能闲住?”对这号货不要好脸色好言。
   “大板牙“一露金光闪闪的大板牙,一脸的惊慌压低声音说:“你们这些憨憨货,就知道撅起光腚子再地里死受苦,鸡西村出了天塌地陷的大事了。你还不知道吗?”
   “出啥事了?”弥发直起腰板,转过身子一脸茫然。
   “乡上收税的和交粮的打起来了。狗蛋爷的头部都让农税员蒲志兴打了个长口子,正在乡卫生院包扎抢救哩!”任懒娃一脸的义愤填膺神态,声音渐渐地高了起来,“那些脚蹬皮鞋穿“四兜服”的这几年耀武扬威,霸气十足,今天整治果农,明天整治菜农,要不就修理烟农,自己损公肥私、贪赃枉法不说,还动不动就吹胡子瞪眼睛,扬臂膀抡拳头。前天在麻庄才打了人,昨晚就血战鸡西村。这些狗东西一个个真是活阎王、索命鬼。”
   弥发见他愈说愈远,担心祸从口出,忙厉声道:“大板牙,你不要在这里散布谣言。如今可是法制年代,胡说八道可是要吃板子的。”
   “懒娃兄弟莫胡说,我是亲耳听见、亲眼所见。”不知道啥时候大路上风风火火走来了给丈夫送水饭的吴美娇,一双俊秀的大眼睛闪露出惊恐之色,一张鸭蛋脸也有点惨白。她四下里张望见没有人注意这边才说道:“我今天一大早到鸡西村我姑妈家接娃娃,就听那里大街小巷内三三两两的人在偷偷议论哩------说是鸡西村的李老实敢伙同一帮人联合把乡府一纸诉状告到了市县上,散步什么乡上收的教育集资款、乡村油路建设集资款、计划生育保护款等等不合理,还敢聚众到乡上大院闹事,要挟乡府退款认错。那些穿黄着绿,坐车骑摩托的是给他一点颜色瞧瞧,头上破了,说不定还要拿他下大狱了。”
   弥发听的心里七上八下,还没来得及张口,就见村里那个高材生申全---去年县城中学毕业回乡务农的申坤家的二小子,轮着两条细麻杆腿三串两跳,冲到弥发地畔高声嚷道:“大伙听听,还有更叫人七窍生烟的消息哩。乡上前几天连发文件说,要在往年三税四费基础上又增加了乡基建费、社会治安检查巡逻补助费、卫生检验费、计划生育双保险费……等等,名目多如牛毛,好几十种类那,统一要在今年麦收后一齐交齐,否则延误时辰的要缴纳滞纳金。我在乡上财政所农税办事员蒲志兴那儿耳闻目睹后,一算计,咱们所收麦子的收入,三下五除二,去皮除毛就所剩无计啦。这几年,丰产不丰收,还净他妈的越来越穷挨困,咱庄户人的日子可咋过啊。”
   众人一时听得垂头丧气、哑口无言地一齐望了弥发。弥发吓了一跳,不悦道:“你们看我干嘛,那些土政策又不是我制定的。”说罢一扔刃镰,一头歪倒地畔的老槐树下,又急急忙忙拉起了“风箱”。
   刺目的太阳当头高悬,到处都是光亮耀眼。蝉在柳树里也停止了大喊大叫,树叶、碧草、丽花、牲口……一切都是焉塔塔的。整个大地就像一口热腾腾的蒸笼锅,炙热的人睁不开眼睛,喘不过起来,人人大汗淋淋、个个遮阳挡日。申全那些人也实在熬不住了,争先恐后一窝蜂钻进树下,擦汗摇扇,抽烟喝茶,有的还吃起了麦面饼子。吴美娇把饭盒一下子塞进丈夫怀里,就势坐到丈夫的破草帽上。由于刚才正说到节骨眼上,这时候,知情人们又开始七嘴八舌了。
   弥发的瞌睡虫爬满了脑子,困得睁不开眼,心想着要制止他们不要乱说,可稍一松神就有梦周公去了。
   申全、吴美娇、大板牙一伙人正在弥发地畔老槐树下发泄着心中的不满时,就见一马平川的公路上远远有两个骑自行车的人正一前一后不紧不慢地过来了。
   骑车的人正是乡财政所所长池耀权和办事员平蒲志兴。这两个人受了乡长的派遣,前来杨柳塬村传达乡文件精神完成夏粮入仓后的税收征收任务。这池耀权所长人称“吃要全”一下乡进村入户,不是大吃二喝,就是暗索明要,胡吹冒侃,豪赌乱偷情,生就一张嵌着两只外翻鼻孔的三角脸,翘着两片薄嘴唇,一对吊斜眼,平日眼皮总是耷拉着,像有半斤重,一碰上俊俏的姑娘媳妇后,眼皮立刻就像被草棒子撑起来似地贴到眉毛上去了,一对黑少白多的眼珠子就滴溜溜地乱转。五短身材,肥壮如猪。再看蒲志兴人称“不知腥”吃喝起来比“吃要全”有过而不及,吃到兴头上,不知道其中味,喝到高潮处,不辩酒水汤茶味。据说,有此在麻庄李老实家小院一颗大柳树下,杀鸡宰鸭,煮蛋热酒,一阵疯吃猛喝后,人已经是半痴半醒,恰好柳树丛里掉下鸟屎来,不偏不斜恰好落在了一块鸡腿上。李老实的女儿素来厌恶这些鱼肉乡里,霸气十足的“四兜服”,顺手递上鸡腿,蒲志兴边嚼鸡腿边骂道:“这鸡腿个咋像猪尿泡似地一样臭。”笑话不胫而走,流传多日多方。“不知腥”肥壮如牛,铁塔般身子上顶了一颗小葫芦似地头,加上脖颈细长,恰如中世纪恐龙,又称作“恐怖龙”一张疙里疙瘩的脸上长了一对猪尿泡似的眼睛,酒糟鼻子常常通红,一揉搓或者一喝酒,更红的就像刚下过蛋的鸡屁股一样,一张鳄鱼似的阔嘴巴占去了三分之一的脸,真是要多丑有多丑。
   两人为了要立新功,榜上有名、新闻有影,洗洗因前几天参与麻庄村打架斗殴而恶名在外的不良影响。要不是池所长鬼脑子转得快,用赌博来的钱在家里摆上战场-----七碟子八碗上了一桌子,偷偷指示蒲志兴悄悄叫上乡长和李二麻子副书记几杯酒下肚,才逃脱了停止检查扣工资的厄运,那还能悠闲自在到杨柳塬村税收,只怕想忍受这份热还抢不到手哩。
   两个人停好了车子走上地畔,发现这远远近近的地里麦子才收了一半,整个川道收的七长八短,一片狼藉,气不打一处来。这猴年马月才能完?池所长正要发火,意见大伙儿都拿眼睛瞪着,用脸沉着,全都瞅着他两,发觉不对头,便缓缓口气,高声叫道:“弥发!弥发!在吗?赶快通知全体村民到村小教室。我要传达乡上的重要文件呢。”
   申全鄙夷地斜看了一眼池耀权高声道:“莫不是又在兜销你的什么三税四费、五款六------”
   “你说话放规矩点。”“不知腥”恶狠狠道:“早晚有收拾你的时候。你这家伙一天到晚到处散布谣言、妖言惑众,蛊惑人心,一向和乡府过不去。昨天你一出乡府大门,便在乡供销社大院里和那些整天游手好闲、不三不四的人在卖弄口舌,肆意攻击乡府决定,你以为别人就眼瞎耳聋,疯呆痴傻,什么都不知道吗?”这小子直说的唾沫星子乱溅了池所长一脸,见领导面存微怒,才不得不打住口,退到公路上避暑喘气去了。
   弥发在一片叽叽喳喳声中睁开了眼,一见池所长在烈日下又热又气,赶忙直起身子道:“工作组来了,快随我回家喝茶去。”说着晃了几晃地站起来,正要准备收拾农具回家,只见池耀权手一挥道:“不用了,你赶快通知人到学校开会,我们要传达乡上的重要决定。不过这个这个也快中午十二点了,是不是我两个吃了就开会,你看这个你安排我们吃饭吧,下午不用上地里了。”说罢一溜烟地进村了。
   见他们走远,申全才起的“呸”了一声,高声随着远去的身影叫道:“开什么鸟会,要钱明说,何必摆谱子。”
   “这时岂有此理,这些油葫芦整天就是下乡催粮要款,刮宫流产,唉!唉!这叫我们庄户人可怎么活呀?”任懒娃一列大嘴巴,露出满口金光闪闪的大板牙,一屁股坐在地上,捶腿拍脸地大哭起来。
   弥发主任也一脸的晦气,半响大吼一声:“哭丧哩?你老子还没死嘛。”又扬起脸对这一伙发呆弄吃的人群吼道:“收拾家伙往回走,饭后开会,真真他妈的一天到晚都在弄啥里嘛?!”
   弥发没头没脑最后一句话弄得众人也不敢张口了,叫着各自家的人装起收来的麦子,拉了车子,焉不溜秋跟在弥发身后回村了。
   中午的太阳似乎发了疯,像把炙热的岩浆波向了大地,直晒的那树叶、庄稼苗卷叶子,鸡狗跳唐。连蝉也似乎从大地上消失了,再也听不到心烦意乱的鸣叫声。汗从毛孔里拼命往外冒,衣服粘乎乎地贴在身子上,浑身上下就像爬满了蛆虫一般难受。
   这时,学校的教室里一村人也吵得就像开水锅,乱哄哄地一片。坐在讲台上的池所长和办事员蒲志兴一脸狼狈相,两人汗流满面,浑身乱颤,四双贼眼望着质问吵闹不休的村民木呆呆的,仿佛魂出了窍,半响透不过起来。弥发、村支书耷拉着脑袋,一副呆若木鸡的样子。
   “你们今天要这费,明天要那税。鸡屁股掏鸡蛋哩。麦子没收回来就立扑上身等不及地催粮要款。这麦子要一镰镰收割,一车车子拉,要碾、要扬、要晒、要装、要运,总得有个过程,哪能一下子就交齐。”申全正气呼呼地蹲在长条凳子上卷一把烟叶子准备抽。
   不等蒲志兴翻白眼张嘴,任懒娃又站起道:“吃要全你看看你吃的肥头大耳像什么?你刚才我家里要吃啥?要吃蛤蟆肉,连月里娃喝的牛奶都叫你喝进肚子里,还美其名曰说是怕孩子烫嘴,给试上一口。这还不行,灌了我家半斤“竹青叶”,又要喝虾汤。那可怜一点虾米是我孝敬我常年卧病在床的老子一点稀罕物,还得要先孝敬你。还有你“不知腥”,你和“吃要全”抢鸡腿不说,还碰坏了我家的大花瓷瓶,偷偷吃了里面的“原汁蜂蜜”,上面都留着你的猪印子。你们怎么不帮助农民到日头下的地里收上一分钟的麦子。这会拿着盖了乡府大印的文件吓唬我们杨柳塬村的老少爷们,你们还是不是人?有没有人味?“
   池所长简直受不了这等人身攻击,一拍桌子指着大板牙的鼻尖,气急败坏道:“任懒娃,你一贯游手好闲二流子形象,东游西转,不务正业,这鸡分明是偷人家的。刚才会前母夜叉孙二娘不是在村口跳着脚骂街吗?你这回又带头犯上作乱,公然违抗上级精神,你眼里还有共产党的王法吗?”
   池所长这么一轮大话,下了一些胆小的,他们个个缩头缩脑,钻到了人背后。而申全那几个小伙子却像斗红了眼的得斗牛一样,刚要挽袖子抡拳头扑上来。弥发“呼!”地站了起来吼道:“住手!”他满脸通红,“这是在干啥,这都在羞先人哩!这是开会干工作?人家池工作组纵然是这错那不对,值得你们这么乱吵胡嚷嘛,什么事情都要心平气和地就事论事,怎么一开口就是胡拉被子乱扯毡地混干呢。”弥发喝了口茶,润润干得冒烟的嗓子眼,谁知水一进肚子,汗就汹涌而出,心想:“何必两头不讨好惹一身骚气。”就顺势坐下去揩汗去了。
   “不知腥”翻了翻猪尿泡眼,皮笑肉不笑地说:“这时乡上领导的决定,我和所长也是跑腿的,吃人家管饭不由人嘛!这交粮的期限不能变,款项不能少。种地纳粮,自古如此。而且是每年这个时候纳粮交钱,怎么现在就不行了呢?至于所收附加的那些费也是用来造福大家,正所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么。”
   “放屁!”申全大声道:“取之于民事实,可钱用到哪里去了?还不是流进你们流油冒脂的肥肚子里。这些年,一年比一年丰收,可庄户人那家富了,前些年还讲究三菜一汤,可这几年呢?秋收的季节还有揭不开锅的,你们管过吗?”
   村支书怕事情弄大不好收场,他这个领头雁犯政治上的方向错误。急急忙忙站起道:“乡亲们!会议内容大家都知道了,发这些怨天尤人的牢骚也没多大用。各村民小组实施吧!党员团员可不能拖后腿噢。说着,一拉池所长和蒲志兴走下讲台,出了教室门,疾步走出了学校大门。众人一看没了靶子,也个个偃旗息鼓,一窝蜂似地四下里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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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小说的故事,一看就是九十年代的事情,那个时候,兴起一股全员收税的热潮。各地的机关干部都下乡收税,好像国家在别的地方引起的赤字,都要靠农民来弥补。当时税收实在太严厉了。苹果没有收下来,价格也没有确定,收税的已经按照头一年的苹果价格各各家安排好征收任务。限期交清。夏天刚交了农业税,谁知道,秋天又要再交一次。农民苦不堪言。很多人交不起税家里家具粮食都被拉走。罚款更是多得数不清。小说中的故事背景就是这样的,结尾两个收税的跌入粪坑死亡,也许是作者出于义愤的安排,但是他们死了又有什么用呢,税收还是照旧……问好佳磊。【编辑:兰陵美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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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兰陵美酒        2012-08-27 18:40:11
  小说的故事,一看就是九十年代的事情,那个时候,兴起一股全员收税的热潮。各地的机关干部都下乡收税,好像国家在别的地方引起的赤字,都要靠农民来弥补。当时税收实在太严厉了。苹果没有收下来,价格也没有确定,收税的已经按照头一年的苹果价格各各家安排好征收任务。限期交清。夏天刚交了农业税,谁知道,秋天又要再交一次。农民苦不堪言。很多人交不起税家里家具粮食都被拉走。罚款更是多得数不清。小说中的故事背景就是这样的,结尾两个收税的跌入粪坑死亡,也许是作者出于义愤的安排,但是他们死了又有什么用呢,税收还是照旧……
陕西作协会员,生于六八年,左腿因骨髓炎致残,双耳失聪,已经发表作品一百多篇,代表作为长篇小说《生命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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