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复习到了现阶段，大都是在前期第一轮、第二轮的纵向、横向的复习把知识系统化、网络化之后，开始通过做套题来查漏补缺，答疑解惑，以求知识储备牢不可破，做题方法万无一失。于是乎，高三年级每天九节课，各科都在发题，做题，讲题。学生们每天面对的就是源源不断、应接不暇、铺天盖地而来的试卷。如果说前期学生是被埋在资料堆里，那现阶段的学生就是被淹没在题海里了。
　　 其实，在大多数情况下，对于绝大多数学生，老师们以上的计划和做法几乎就是自行其是，一厢情愿。且不说学生们把那如雪片般经久不绝地飘来的套题能做多少，也不管学生们对待这些仿真题、模拟题、冲刺题的认真程度，单看看学生们看到这些套题时的那种漠然甚至厌烦的表情，就让人先是心凉，继而理解。毕竟，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一学期、一年、三年、六年、十二年了。别说十二年了，就是一学期，每天的大鱼大肉吃着，你还会对鱼和肉有兴趣，你还能吸收？
　　 每每在我惯性地、麻木地把题发给学生之时，学生那种冷漠，厌烦，痛苦的表情都强烈地触动着我，深深地刺激着我，让我不由想起我的学生时代的生活，不由得让我在和我的学生的对比中感受了中国教育二三十年间的发展状况。
　　 我上中学的时代恰好开始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当时国家的经济、科技和教育发展的程度，西北农村人生活、思维和观念的特点，都使得现在的我对我的中学时代的回忆在物质上始终是一种灰色的、单调的和凄惶的印象（这些感受在《那时、那地、那人》里有记叙），但在精神层面似乎又隐约有一些美好的甚至甜蜜的感觉。
　　 和做习题与发试卷有关的事情，我现在还记忆犹新的有两件。
　　 我上初中时，艰苦的日常生活和艰巨的田间劳动使很多农村孩子心里想依靠考学走出农村的愿望很迫切，但那时的整个社会环境和气氛却似乎没有跟上我们内心“鲤鱼跳龙门”愿望的强烈程度，于是外松内紧的情况过早地销蚀了大部分孩子的的美好愿望。可以说，那时我们的学习几乎是在没有功利目的的纯兴趣的指导下进行的，因而学习的趣味感很显著。这一点是现在的中学生所难以理解和感受的。
　　 那时，我的学习成绩很好。现在想来，那时好象也没有多么的刻苦努力，更不可能上晚自习和补课班，因为那时似乎全国各地都这样。放学后在田间的劳动也必不可少。我现在的身体状况一直很好，想来和当年的田间劳动不无关系吧。言归正传，我们当时也做题，但绝对不可能有现在这么多，因为当时老师的发题方式决定了发题的数量。当时根本就没有现在的练习册和满天飞的活页试卷，甚至，非毕业班，连那种手写刻板，油墨印刷的题都见不到。我们做的题都是老师用粉笔写到水泥黑板上，我们在座位上一个字一个字地抄到本子上，然后再做出来的。
　　 因为我的成绩好，字也写得好，所以，很多时候，特别在农忙时节，当老师忙着回家种田的时候，往黑板上抄题的的殊荣就被老师交给了我。当时在黑板前像老师一样像模像样的抄写时的那种荣耀感，绝对顶得上在全校几千人的面前从老师手里接过奖状似的满足。现在，每每有人夸赞我的钢笔字、粉笔字和毛笔字时，我都会在心里默谢当时“侵犯我的权益”的那些老师们。给老师帮忙的荣耀还体现在我把题抄到黑板上以后，我就可以拿着老师的书直接往我的本子上抄题了。这是被多少同学艳羡之极的待遇啊，在当时我们幼小的心灵里！这样一来，同样的一道题，我就要抄写两边，加之我的内心的愉悦，我就做得既快又正确，于是良性循环形成了。现在想来，我抄题的过程，不正是审题的过程吗？题审得清又透，做起来不就快又准了吗？
　　 更荣耀的一次是，老师外出开会，回来后把我和另外几个学习好的同学叫到办公室，关上门，才从内衣兜里掏出一张纸，细心的展开，神秘的地道我们的面前。原来是一张油印的单面的数学题。老师说，是他用一包烟从他的一个也是当老师的同学那里换来一用的，要我们几个同学轮流炒到自己的本子上，不要声张。他还得还给人家的。我拿着那张在现在看来极其普通甚至粗糙低劣的油印试题，闻着那种特有的墨香，我甚至有了一种因为激动带来的轻微晕眩感。于是我们感到我们见世面了，感到我们比别的同学自豪了很多。
　　 到了高中，才陆陆续续更多地看到了一些油印的资料和习题，但也绝对没资格在数量和质量上和现在的学生的试卷相提并论。更没有现在学生手里自购或是学校配置的超过课本五六倍甚至十几倍的课外辅导书籍和资料。到了高三阶段，依然没有。我现在依然记得很清楚的是，我们那时的复习，完全是自主地积极主动的复习的。从高三第一学期开始，每周，老师把各门课的各个知识点的总结任务分配给各个同学，周末汇总，挑选最全面的总结提纲由同学刻蜡板油印，周一统一发给同学。由于所有同学都参与了知识点的总结又得到了其他点的系统提纲，加之完成老师任务时的积极主动，于是，对知识的掌握就系统而轻松。因而，学习起来也显得不是那么的艰苦和痛苦。所以，每周一发放总结资料和分配新任务的日子，就跟过节似的热闹而又欣喜。这种热闹和欣喜就混合着那浓浓的墨香，悠远而深刻，直到现在甚至将来。
　　 二三十多年过去了。现在想来，我们的教育体制没变，教育形式没变，教学内容基本没变，考核制度没变，但我们的教学方法变得简单省力了，学习目标变得更加功利了，学生学习变得痛苦而了无趣味了，竞争变得残酷而又激烈了。老师家长抱怨太累，学生抱怨太烦，社会抱怨“误尽苍生是教育”。
　　 我都迷惑了，二十几年来，我们国家的面貌和全球地位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但我却似乎一点也看不出，我们的教育是怎么了？
　　 看着现在学生们衣食无忧，教室明亮，老师专业，资料齐全却依然愁容满面，我倒真的怀念起我中学时代的油墨香了。